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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与小白

时间:2024-07-18    来源:馨文居    作者:刘萍  阅读:

  阳春三月,江南风暖,草长莺飞。在这个美好的时节,我敬爱的父亲因病离世,永远地告别了我们,也永远地告别了生于斯长于斯的热土。

  父亲的离去,对于年届三、四十多岁少经世事的我们五兄弟姐妹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现在才亲身体会到什么叫“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人这一辈子,“生离死别”四个字,别说读了,只看一眼,便觉得个个沉重,字字冰冷,让人痛彻心扉!

  在父亲最后的日子里,从小就在他身边长大的“小白”也很伤心,它默默地流着眼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平时活泼好动且灵活机智的小白现在却是一副病恹欲睡的样子,一双圆圆的眼睛,眼眶泛红,让人看得心酸。任凭我们轮流给它盛饭喂食,小白都无动于衷。好像《邶风·燕燕》所说的最感伤的别离:瞻望弗及,泣涕如雨。意思就是,我一直瞻望着,直到看不见你的人影,眼泪像雨水一样绵绵不绝。

  小白是一只雄性小狗狗,因全身的毛发呈白色,故称为小白。小白来到父亲身边快有六个年头了,刚来时仅出生十来天,很帅气又漂亮,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就像黑葡萄似的,非常好看,眼睫毛长长的,忽闪忽闪,让人忍不住地都想伸手抱抱它。小白总爱粘着父亲。父亲到田地里劳作时,小白就一直坐在田埂边,不时地抬头看看父亲,那神情,是妥妥的忠诚。有时父亲去邻居家串门,都要偷偷地避开它,不过聪明的小白也会马上找过去,然会乖乖地守在父亲的脚边。难怪常听父亲说,这狗儿是上帝派来的天使,来陪我玩,陪我乐的。

  如今,父亲走了,小白像个可怜的孩子,不吃不喝独自伤心流泪,流露着对主人的眷恋,真是“涕泗横流意难忘,思念重重满心房”。虽说山和水可以两两相忘,日与月可以毫不瓜葛,但小白懂得养育之恩,好像知道“你若离去,后会无期”,这突如其来的离别,往往将人伤得措手不及。看到小白流泪难过,所有人都为之动容,心中有莫名的酸楚与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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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眼含泪水,走过去轻轻地拍着躺在地上的小白,安慰它说:“小白啊,你别伤心,别难过啊!老刘走了还有我呢,我会养你的,你别怕啊!”小白睁开朦胧的泪眼,看了一眼,又疲惫无力的耷拉着脑袋,那样子实在是楚楚可怜。这世间,让人感动的或许从来不是来自于别人的大事件,而是只来自于自己身边的小故事;或许感动自己的,不只是获得和失去,有很多时候,是那些无利所求的美好,和那些无利而往的奔赴。小白或许是懂得母亲所说的话,感受到了宽慰,过了几天,小白努力地站起来,才正常进食。看到如此情景,父亲在天堂也应该为小白高兴吧。

  父亲在与病魔斗争的这一个月中,他以乐观豁达的心态和顽强坚忍的毅力感动激励着亲人,在父亲最后的时光中,虽然用尽了所有最佳的治疗方案及药物,还是无法阻挡病情的急剧恶化。最后几天几乎水米不进,仅凭输液维持生命,完全依靠吸氧支撑呼吸。我们望着日渐瘦弱、日渐衰竭的父亲心如刀绞,悲痛欲绝。身体极度虚弱却依然坚强的父亲,一边耐心地配合着治疗,一边用他顽强的毅力撑起身体,强打精神示意我们不要为他担心难过。直至那个暮色四合的傍晚,永远离开了我们。

  父亲于1949年9月生人,从小无父,无兄弟姐妹,和他的母亲——我们的奶奶相依为命。在那个艰难困苦的年代,无父无兄弟姐妹的家庭是弱势群体,在村子里是非常受欺负的,就连生产队分土地和耕田,都被划分到次等又离家僻远的地方,处处被人家欺压着。就连辛苦种植的一些麦子和土豆也会被地方上的地痞无赖收割去,因为父亲一个人势单力薄,他们会把父亲打倒在地,再踏上他们的臭脚,挑着抢去的粮食扬长而去。这时体弱多病,面黄肌瘦且走路颤巍巍的奶奶杵着棍子会站在路口哭喊,“在这青黄不接时,我们娘俩可是吃了上顿愁下顿,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恨心啊,这可叫我们母子怎么活呀!”真是声声凄惨声声哀啊!

  父亲耳闻目睹了当时社会的丑恶和苦难,在饱受屈辱中度过了童年和少年。稍长大后经人介绍,在江西新余花果山煤矿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来为了更好地发展,他又在外地务工,勤勤恳恳的工作,然后娶妻生子。想想我们现在生活着的社会,不会有拳打脚踢,不会有打压欺诈,有的是美妙的生活和美好的未来。可是,即便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中,谁又会有父亲那一半以上的勤奋,努力和坚毅呢?父亲的一生为人豪爽,诚实守信,爱恨分明,兢兢业业,清白做人。他含辛茹苦地照顾家庭、养育我们五个儿女长大。父亲在世时,曾叹息道:“我这一辈子没干成啥大事,也没给儿女挣下啥大钱”。可是父亲您知道吗?您的一生不为名不为利,历尽了人生的磨难,教会我们好好做人!这难道不是您给我们留下宝贵的精神财富吗?值得我们用一生去品味。

  在我的认知里,父亲也算是个文化人,他常常戴起老花镜在灯光下看书,父亲常用家乡话逐字逐句地讲述着书本情节的神态沥沥在目。那《天龙八部》《水浒传》《铁道游击队》《永不磨灭的番号》等等都讲述得有声有色,有不少左邻右舍都是他忠诚的听迷呢。有时喝上点酒,父亲也会吹吹牛皮,吹嘘当年如何如何。这时母亲就会在一旁呛他,“你那么多能耐,武术馆咋没把你调去当教练呢?”父亲哈哈一笑说:“那是他们没见识到我真正的本领,再说我也不想离开家,离开你。”父亲的话语又一次温暖了母亲的心,父亲对母亲的爱是深情的、永恒的,也相信母亲的心中是最甜蜜的。只是父亲是一个平凡的人,用尽了全力走完了平凡的一生,最终化成一杯黄土。回想起亲爱的的父亲,我感觉父亲只是轻轻地睡着了,慈祥的笑容仍在眼前。虽然这一次,父亲将永不再醒来,但我们还在传承繁衍着父亲优秀朴实的基因,肩膀上承载着父亲的希望与重托,我们会一如既往孝顺照顾您的爱人——我们的母亲。

  人之一生的短暂与漫长、细密与疏狂、欢聚与痛别,生命的路上,是知不尽及变化无常的云水苍烟。凉风轻轻吹,岁月匆匆过,人生取舍之间,何曾舍弃一寸欢喜,又何曾愿得半分怅然。也许小白懂得了:你已离开了我,但是我要懂得放下,不能沉湎于伤痛,要坚强地走下去。现在小白每天跟在母亲身后,母亲走到哪里它就跟在哪里,形影不离的,像当初守护父亲那样的忠诚。但它偶尔会望向父亲生前劳作的田地,久久地静默不动。好像用《郑风·子衿》里的两句词更能表达吧。“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这也许是小白对父亲深切的哀思吧!沉重的情绪,都是至纯的思念,悲伤的泪水,都裹挟着饱满的过往。当往事着色在回忆的空白里,恍然的是欢喜,是忧伤,亦是最深沉萦怀的愁肠。

  今天,我带着小白去爬了父亲小时候爬过的山岗,走过父亲小时候走过的田野,看了父亲种植的玉米和高粱,还有父亲栽种的洁白馥郁的茉莉花。再看到这些熟悉的景物,有似曾相识的欢喜,还有热泪涔涔的感伤。曾几何时,父亲带着我们收获喜悦,带着我们欣赏春光。回想起昨日的点点滴滴,此时却是无奈痛苦,满怀悲凉。

  当时间改变了你我,当岁月湮灭了期盼,当山水变换了四季,当眸里不再有忘川,那都是生命的馈赠,是成长的唏嘘,是懂得之后的难过,是清醒之后的无奈,触手可及的不再是温情软语,目光所及的皆是苍凉孤寂。人在天地间,渺似微尘,轻如过客,缓缓而来,默默离去。以往,有父亲在,一声“老爸”,可以奢侈骄纵。如今,无所依附,回到家只能感应父亲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我多么希望时光可以倒流,让父亲醒来,笑着、坐着,然后与我们一道吃顿可口的饭菜。

  其实,我们都是漂泊在人海里的鲁滨逊,找寻着曾经的童话,忍受着尘世的不公,珍藏着每一份温暖,谨小慎微的丈量着人间的悲喜。

  这时,窗外小雨淅沥,山色空蒙,似春深又似初夏的天气,草木葳蕤又潮湿连天。不知什么时候,飘荡的晚风,都染了相思的哀愁,时间无声无息地流淌着,却展示着最真实的色彩。

  在父亲祭日的几天中,一阵阵似要击碎时光的鼓声又响起,一声声号角激越浩荡,而后又传来道士唱念《金刚经》的声音,“无所从来,亦无所去……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时,我的面颊,两行热泪又悄然地流淌了下来。

父亲 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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