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西海固：蒲公英的泪珠被风暴挟持苜蓿梦见紫花的海洋 工蜂畅想甜蜜的爱情我送你一朵云你一定会热泪盈眶，但我只送你一声叹息
西海固只是中国西部的一块补丁 在版图上的位置
叫贫困地区或干旱地带 我在西海固的大地上穿行 为一滴水的复活同灾难赛跑
苍茫大地青山和绿水在遥远的地方真实地存在着
我的脚力达不到。风牵着云的一生
把雨带走。和所有的农夫一样
我被干旱揪着衣领奔波
同情心已经不够布施。大野穿着冬天无雪的衣裳我熟悉的村庄看不到往年的绿润
稀落的叶子在清晨展开手掌 正午攥成拳头无力又无奈。水窖绝望的眼眶黑暗地瞪着苍天小溪流干了最后的一滴泪……
这是多么严酷的现实。对于生存我们并不缺乏忍耐 只感觉到渴
我在西海固大地上穿行，从春到夏
像一个忠实的信徒。从庄稼地里归来
追怀遍地植物的尸骸 一言不发
也常忆起乡下的老家 以及跟老家一样的苦难
忘记自己曾是一个乡土诗人
当我要坐下来歇气的时候，我年轻的头颅
摇弋着一蓬蓑草
撂荒的土地
这里的土地曾经多么绵软、干净。现在
她丧失了青春和生育
我痛心地说到木格子窗棂后面愁怨的眼神
被雨水遗弃
期待一场爱情把焦躁和孤单浇润
撂荒的土地像农妇赤裸的躯体。在燥热的风中
在朗朗的烈日下裸露着粗粝
我的目光不敢触摸她带伤的肚脐与荒凉的乳峰
我的犁铧在屋檐下生锈。种子在风中流浪
一棵短命的草告诉她春天的希望已经落空
那触目惊心的旱情你是不可能理解的
从1999年秋天到2000年夏季 漫长的秋冬春夏
像四个矫健的运动健儿 高举着干旱的接力棒
在西部大地上疾驰
所到之处 耕牛下岗 土地荒芜
没人知道一粒种子在我的眼睛里浸泡了多久
没人知道一片沃土的相思暗含着多少苦难
烈日与星空下的期待 炫目的光晕把咒语粉碎
黑暗的内心肝肠寸断
天空是一面巨大的回音壁
它能听到我对你表白的那个字：爱
一滴水孕育了一棵苗，地就活了
一片土地养育了我的良心
给我一场雨土地就可以救活整个春天
第十一次沙尘暴袭来的时候
第十一次沙尘暴袭来的时候，我正在一个叫马场的村子里
访贫问苦。老乡们说起风了
我的眼前出现了来势凶猛的黑夜
一次又一次的重创。上回的痂还未褪净
又是一次。老乡说这老天爷不要人活了
老乡闭着眼睛流泪
我听见一只胳膊尖叫着离开树的躯体
我看见屋顶上的瓦片噼噼啪啪被风摔碎
这时一个小女孩钻进爷爷的怀抱她说：我怕
对于沙尘暴的突然降临我无法拒绝。它扑打着
吹走了一双手和一双眼睛 让劳动和风光稍息
大风年年潦草西部 带走几片羽毛和鸟声
但今天，同样命运的人
需承受一场正午的黑暗。天堂似乎就要沦陷了
废墟堆积在我们内心。马场村的乡亲们
尚不知额济纳这个地方，他们只知道怨天
把苦难当作一生必修的课程
那一个正午，沙尘暴像一只扑天的巨鸟
飞翔的阴冷笼罩西部。短短的六十分钟
如漫漫长夜
我像岩石一样忍住了一生的泪水
沙暴过后，我看见房东老大爷好像忽然加重了
两道皱纹
他怀中的女孩眼神是那样迷惘
整个马场村瘫软在树枝和瓦砾的劫难中
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结束了。我带着满身风尘回家
不知道是否有人能接受我的疲惫和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