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静静地坐在门前的石头上
看着山坡上的牛羊慢慢回家
陌生又熟悉的人群日复一日地老去
如那些落花，把回忆还给了大地
山冈上的那棵老橡树
被夕阳无辜地放大了影子
刚才有辆拉灵柩的车过去了
夹杂着一些哭腔
就如同经过的鸭群
如同邻居家那只花尾巴狗
我只是看了一眼，一生就过去了
或许我是那个灵柩里的人
那么安静，翻过了莺飞草长的山冈
二
我对男人最初的认识不是白马王子
是一双有着泥土味的少年的手
它让我如轻音乐一样播放
帮妈妈去收玉米时
那些尖刀型的叶子与胡须
也触碰过我的身体
我们并不明白要爱什么
只有手知道
我常常抚摸路边的花朵
那腥味只有野猫闻到
我想到生命的终结，双手自然地放下
但风中的颤栗从未停止
三
大花猫在奶奶的床上打着呼噜
小黑狗也不叫唤了
我偷偷地开了一点窗
几片小雪花就悄悄地钻进了我的房间
外面的草垛一定白了
邻居家在房前刚晒干的牛草也一定湿了
整个村庄像棺材一样安静
有些东西已悄悄死去
我们都藏起来了，藏在昨天
也藏在古人中间
四
那一年母亲与我一样是二十三岁
她背着弟弟带着我在地里种玉米
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弟弟哇哇大哭
我撕扯着母亲的衣服要买冰棍
母亲只是心痛地看我一眼
又默默弯下腰去，不知道
是母亲在向土地索取什么
还是土地把母亲种在了它的怀里
等到玉米成熟后被摘下
那瘦泠泠的玉米杆子就是母亲的身影
在凄风苦雨中无人问津
五
父亲腿疾，常年窝在家中
喝酒浇愁，动不动就发脾气
高中毕业的母亲，追过蝴蝶的青春
如今习惯了在父亲的呵斥下默不作声
从地里回到家中，母亲来不及喘息
丢下了手中的锄头镰刀又端起了锅碗瓢盆
母亲穷得连眼泪都没有了
穷得只剩下一句话：“凌儿，你要考上大学”
眼里闪着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
除了活着，她所有的回忆都已经枯萎
乌鸦在母亲的头顶飞过
母亲以最快的速度老去
六
祖母如高粱一起生长又如高粱一样静静躺下
母亲也是，如今只剩老去的枝叶
过年的时候我和堂妹蒸蜀黍糕
剩下的给父亲酿高粱酒
我们用高粱杆拴盖顶高粱穗子扎扫帚
就连高粱叶子也要喂牛羊
记得小时候我们在高粱地里玩过家家
天当被，地当床，高粱一直为我们保守
让人想起来脸红的秘密
直到我在城市里像风中的高粱一样行走
并牢记我的属性：品性温暖，抗旱耐涝
身体像甘蔗一样甜，一生没有被浪费的光阴
桃 花
桃花盛开时，别信口开河说天涯
我只要咫尺距离
爱情的颜色其实看不见
看见的都是别人的脸色
人生苦短，世人都幻想桃花运
父母却教诲我戒桃花之颜
为何我要逃避七情六欲
黛玉葬花也美，要不回头一片空白
桃花无毒，有毒的是人心
不要问花，问问自己
桃花在风中走散
有人客死他乡，有人风尘仆仆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