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年前的今天,“中法基隆之战”打响了。
清晨8时,彼时号称“世界第二”的法国舰队,以数十倍于中国军队的火力,向台湾基隆发起了猛烈攻击。战斗进行半小时后,清军炮台被全部摧毁。8时45分,法军陆战队开始抢滩登陆……
前奏:中法首战观音桥
鸦片战争之后,清王朝逐步走向衰败,西方列强纷至沓来。法国不甘落后,制定实施“法兰西东方帝国计划”,其野心很大,包括占领越南全境以及中国南部,妄图“溃云贵,立蜀楚”。法媒甚至宣称:当列强未来瓜分中国之时,法国人可以站在中国的中心。这是西方殖民者对中国发起的又一次残酷掠夺。
对于法国的图谋,清朝当局已有觉察。1881年底,清军应越南政府请求进驻北圻。次年4月,法军入侵越南东京(河内)。同年6月,署理直隶总督张树声调动广东兵轮,克期出洋,遥为声势。“中法对抗”由此拉开了帷幕。
1883年8月,法国海军孤拔中将率领4000人舰队,攻占越南首都顺化,强迫签订条约,将越南列为保护国。九个月后,《中法简明条约》签订,中国承认法国占有全部越南,但还未等清军从北圻撤走,法军便迫不及待的进兵凉山。
1884年6月23日,一只700多人的法军突然向越南北圻观音桥进发,执行所谓的“接防”任务。此时,应越南国王恳请驻守当地的清军,却没有得到撤防的通知。由于交涉无果,法军蛮横枪杀了前来协商的三名清军联络官,并悍然发起进攻。清军被迫还击后重创法军,“观音桥事变”爆发。
中法关系陡然破裂,沿海战事迅速升级。
间奏:临危受命赴海岛
鉴于局势紧张,清政府谕令回乡奔母丧的晚清重臣李鸿章夺情回任,主持对法交涉事宜。李鸿章历来主张“外须和戎,内须变法”,他做好了两手打算,一边继续和谈,一边调兵遣将。曾是其麾下大将的刘铭传,就是他手里的一张王牌。
刘铭传,自省三,1836年9月7日出生,安徽合肥人。26岁加入清军,因擅研军事,作战勇猛,两年后官拜直隶提督。淮军中最早引进西方武器的军队,即是刘铭传统率的“铭字营”,不仅最先装备了洋枪,还聘请了西式教练训练队伍。这支队伍投入战场后,取得了接二连三的顺利。
然而“李广功高,封侯无分”,令年轻气盛的刘铭传牢骚满腹,深感怀才不遇。1870年,他第三次辞官回乡,直至1884年前往台湾,赋闲长达14年。李鸿章听说刘铭传失意消沉,便写信劝导:及此闲暇,陶融根器,后十数年之世界,终赖扶持。这封信对他产生了很大影响,此后,刘铭传开始“静研中外得失”,密切关注着国家安危。
1883年6月,李鸿章上奏朝廷,保荐刘铭传出山。次年4月,朝廷起用刘铭传的谕旨,终于下达了。“观音桥事变”发生当天,慈禧太后单独召见了刘铭传。他面呈《遵筹整顿海防讲求武备折》,详细分析了当前的国内外形势,阐述了对战局的独特见解,并制定了台湾防卫的具体方案。
三天后,朝廷正式发表委任,任命刘铭传以巡抚衔督办台湾军务。此为台湾最高军政长官。
两个月前,法国制定了对中国“踞地为质”战略计划,而且这个计划还是公开的,从法国总理到军队高层,以及新闻界都鼓噪叫嚣,毫不掩饰。在他们看来,凭借强大的海军优势,想要达到目的并非难事。当时的法国海上力量是世界第二,远东舰队30余舰船,完全有能力封锁中国东南沿海。不过,法国选何地为“质”?尚不确定。法媒向政府建议三个地方:一是琼州(海南岛),二是舟山,三是台湾。消息传至国内,舆论一片哗然,民众愤慨不已。
刘铭传久历军旅,早在奉诏北上之前,便对法国行动有了明确的预判,认为拥有煤矿的台湾基隆将是法军“首选目标”。尽管台湾孤悬海外,而且军备积弱,但刘铭传并不畏难,谢绝李鸿章委任“北洋海军事务大臣”之职,主动提出赴台抗法。
国家大敌当前,台湾危在旦夕。沉寂十余年的刘铭传临危受命,将带着“铭字营”老部下——130个哨长,义无反顾,劈波斩浪,踏上征程,肩负起保卫台湾的重任。
插曲:租船夜奔立城炮
7月10日,刘铭传离京抵沪。法国新任公使巴德诺以观音桥之战中方违背条约为由,向清政府要求赔款两亿五千万法郎。其态度极为强硬,并威胁如果中方不接受,法国将占领中国一两个海口,当作赔款的抵押。
四天后,为了炫耀武力,施加压力,法国海军远东舰队总司令孤拔中将也奉命率领“阿米林号”战舰抵沪。与此同时,法国“巴雅号”“益士弼号”等多艘战舰,也陆续从香港开拔,驶向中国东南海域。
一时间,沪上气氛骤然紧张。
面对咄咄逼人的法军,清政府一边加紧备战,一边任命曾国荃为钦差大臣,前往上海与巴德诺重拾谈判。此时,台湾已成法国“踞地为质”的主要目标之一,作为新任命的督办台湾军务,刘铭传受到法国军方严密监视。有史料称,法国一边千方百计打探他的行踪,一边制定了在海上劫杀的秘密计划。
法国人的阴谋,清政府自然有所防备,因此又任命刘铭传为谈判副使,配合钦差大臣曾国荃交涉。刘督办出现在谈判现场,法国人倍感意外,探寻其行程,应答“须等师船齐备”。法国人将信将疑,对他的举动也感到迷惑不解。
作为即将渡台的军事统帅,刘铭传抵沪后,既没有慷慨陈词的高调抗法,也没有积极主动的备战行动,只是宴请宾朋,诗酒会友,看不出丝毫渡台迹象。同僚问他何时赴台?他说要等曾帅到达,视谈判进展而定,言下之意,对谈判很有信心。
虽然和平努力仍在继续,但实际上,由于双方要求差距太大,谈判的前景十分渺茫。
法国狮口大开,两亿五千万法郎赔款的无理要求,遭到李鸿章等人严词拒绝。然而,法方仍妄想如果派遣舰队前往中国,就会迫其就范。公使巴德诺信心满满:“我深信中国现在惊恐万分,如果我们表现得十分强硬,它就会在所有的问题上做出让步。”可惜事与愿违,虽然法国发出了最后通碟,谈判仍无任何进展。法国人骑虎难下了。
7月13日,茹费理致电孤拔:将所有可派出的舰艇开往福州和基隆,一旦最后通牒被拒绝,即刻占领两个港口作为抵押品,扣留试图冲破闽江封锁线的中国军舰。次日,孤拔离沪前往福州做全面布置。当天,曾国荃设宴招待巴德诺一行,刘铭传作为谈判副使出席。酒宴上中外宾客谈笑风生,但是宴会一结束,刘铭传便突然消失了。两天后,传来了刘铭传抵达台湾的消息,法国人大吃一惊。
据史料记载,刘铭传从金山码头登上租用的英国“海晏号”轮船,一天一夜赶往基隆。7月16日凌晨,刘铭传抵达基隆港时,法舰“巴西滑克号”很快出现,双方险些动起兵戈。
舰船兵戎相见,谈判言辞互难。悄悄送走刘铭传的曾国荃开始明确表态,法国的赔款要求极不合理,但是他愿意本着热爱和平的精神,同意给五十万两银子抚恤金。这使得巴德诺倍感侮辱,现场拂袖离去。
消息传至巴黎,法国议员们暴跳如雷,认为中国提出支付五十万两银子,无异于戏弄。但是总理茹费理辩称,虽然这笔钱微不足道,却说明中国承认了赔偿原则。他认为继续施压,仍有可能迫使清政府低头,立即致电巴德诺:我们只要五千万法郎。这在法国人看来,已是最大的让步,但清政府依然没有作出回复。
孤拔开始着急了。半个月前,刘铭传抵达台湾后,他多次请求采取行动。8月4日,孤拔又致电法国海军及殖民地部裴龙部长,请求开战仍被拒绝,因为“谈判可能取得成功”。但是很快从上海传来谈判破裂的消息,法国人恼羞成怒,决定立即采取行动。此时,离刘铭传抵达台湾已经过去了21天。
虽然只是短短的21天,但对刘铭传,对台湾,却是极为宝贵的。
主曲:痛击法舰驱魔逃
台湾,自古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远古时代,台湾与大陆相连,后因地壳运动相连接的部分沉入海底,形成海峡,出现台湾岛。秦朝时台湾称“瀛洲”,三国时改“夷洲”,隋朝名“流求”。直到明代万历年前,始称“台湾”。
南宋时台湾澎湖属福建路,元明两朝设巡检司。17世纪初,荷兰和西班牙殖民者曾先后侵入。1662年,民族英雄郑成功收复台湾。1684年,清政府设台湾府。1874年,日本侵台事件发生,清政府大感震惊,此后不断加大对台兵力和防务投入。直至中法战争爆发,清廷方感切肤之痛,深为台湾安危忧虑。
1884年7月16日,临危受命的刘铭传抵达台湾,马不停蹄勘察炮台和守备情况。然而,台湾的装备落后与防卫薄弱,远超其想象。海防以船为命,无师船即无海防。台湾四边环海,澎湖隔海相望,除了四艘年久失修的运煤船外,连条像样的轮船都没有。
基隆位于台湾北部的顶端,东西南三面环山,北面是断崖型港口,系台湾三大海口之一,古称“鸡笼”。1875年清政府设厅,将“鸡笼”改“基隆”,含义为“基地昌隆”。独特的地理位置,加上境内遍布煤矿,使得这里成为商贾云集的海上航运中心。但是如此要塞,真正管用的新炮,居然只有五门,而且“仅当一面”,无法顾及其他方向。此外,炮台的工事修筑,也是粗制滥造,不合法度,根本无法作战。
除了海防薄弱,台湾守军的状况同样十分糟糕。训练如同虚设,吃空额的情况极为普遍,刘铭传要求驻台兵限期整顿,积极备战。当时全台驻军40营,约两万余人,而台湾的海岸线曲折漫长,不敷布防。中法开战前,驻军分台南31营,台北9营,相差极大,且极不合理。兵备道刘璈是湘军老将,认为台湾自古以来,历经郑成功、施琅和沈葆桢,重大战事均在台南,所以将其列为防御重点,且亲临驻守,形成了台湾“重南轻北”的格局。
刘铭传经过实地考察,认为“台南以澎湖为锁匙,台北以基隆为咽喉,台北失而台南不可守。眼下南北缓急悬殊,轻重尤须妥置。”于是对全台守军重新布局,把一半兵力调往北部。此举遭到刘璈的反对,但刘铭传决心已下,且判断到了法国的“踞地为质”,可能是在基隆,所以将备战重点毫不犹豫放置其中。他将从上海带来的前门跑10门,后门跑20门,水雷数十枚以及毛瑟枪等装备,用来增补基隆防御力量。对于不合要求的炮台和工事,下令重新修筑加固,并派人督办,不容丝毫马虎。同时还广泛发动台湾民众,招募民团,以基隆、沪尾两个海口为重点,建成一个主次分明、布局合理的防御体系。
刘铭传的决策显然是正确的,虽然他当时并不知道法军何时发起进攻,但他知道时间的重要,必须争分夺秒,与时间赛跑。21天非常短暂,但刘铭传尽其所能,最大限度的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彼时,垂涎台湾许久的法军,以购买煤炭和食物为名,多次对基隆进行军事侦察。虎视眈眈的敌人,也蓄势待发。
公元1884年8月5日,中法基隆之战打响了,这次进攻的法国舰船编队有“拉加利桑尼亚号”旗舰、“维拉号”巡洋舰和“鲁汀号”炮舰组成,拥有47门火炮,士兵近千人。
8时,法国人开始了进攻,密集的炮火向基隆炮台狂轰滥炸,台湾守军奋起还击,5门克虏伯大炮一齐开火,其中有一门大炮打得非常精准,“五发三中”司令官旗舰“拉加利桑尼亚号”。台北知名加拿大传教士马基,听闻基隆有炮战后登舰实证,法国人迪克•龙莱在《东京轶事》书中也有法军伤船详细记录。
遗憾的是,清军的反击很快受到压制,士兵的英勇并不能改变整体上的劣势,因为法军武器先进,炮位也比清军多出数倍。双方第一轮炮击之后,基隆炮台便纷纷哑火,当那名“五发三中”的炮手,再次准备装弹时,一发从“拉加利桑尼亚号”飞来的炮弹击中了他们,包括这名“神炮手”在内的10位将士阵亡。8时55分,清军堡垒北部的火光冲天,堡垒里火药库被击中并发生爆炸,无数将士被瓦砾掩埋,火势蔓延至附近村庄。
战斗开始时,刘铭传正在从淡水赶往基隆,途中接到战报后,立即下令部队后撤。考虑到海上争锋不及法军,刘铭传事先做好了陆战的准备,因了解法国军舰燃煤量配给只有14天,煤烧完后的军舰就像海上漂流物一样无用,便派人将煤厂机器拆迁至后山,用水淹没煤井,焚烧厂房和所有物资,包括15000多吨储煤,也付之一炬,免于资敌,同时命令各营连夜在基隆后山修筑工事,扬长避短,准备以陆战迎敌。摧毁清军炮台后,利士比下令抢滩登陆,第一批法军约500人,分乘小船陆续登上基隆滩头。他们很快占领炮台,并在炮台插上法国国旗。利士比致电孤拔:“我们已取得决定性胜利,我未折一兵一卒。”
然而,就在利士比得意忘形之时,清军在刘铭传的指挥下开始了反击。是夜天降大雨,法军被迫停止行动。翌日清晨,在法军遭受雨淋疲惫不堪之时,基隆守军展开反攻,激战数时,法军败退,龟缩于沙湾东侧的山头高地。由于法军登陆后失去了炮火的支持,优势顿失,清军却利用丛林地形和优势兵力,开始占据上风。
最后的激战,在沙湾东侧的山头高地展开。清军将领曹志忠指挥部队连续强攻,此时刘铭传已赶到基隆,他立即调兵谴将,下令夺回高地,彻底击溃法军。
6日的战斗,从清晨一直打到午后,由于法军占据有利地形,清军仰攻不利,迟迟无法得手。当时台湾的士兵跟法国军队从无交锋,而且火炮武器远不如人,因此普遍有畏难情绪,在这种情况下,刘铭传用起了“激将法”,急召众将商讨对策。当部将到达时,正在吃午饭的刘铭传重摔竹筷,满脸怒色环视众人道:想当年我南征北战,全仗着手下有唐殿魁、刘盛藻这样的虎将,要是他们二人中有一人在的话,何愁今日不胜?刘铭传此话既是有感而发,也有激励众将之意。部将们先是满面羞愧,继之血脉偾张,将领章高元、邓长安首先站了出来,愤声大呼:吾等跟随大帅十年有余,今大帅身困绝域,吾等义不生还,唯公命之。
一时间,众将奋勇,士气大振。刘铭传立即进行部署,令章高元率一路人马从东边绕至敌后,邓长安带一队由西边迂回,第三队则由蔡志忠统带,从正面进攻。战斗再次打响后,蔡志忠率队先是佯攻,吸引敌军主力,最后章高元偷袭成功,与邓长安形成两边夹击,敌军阵地一片混乱,蔡志忠率部乘机冲杀,法军抵敌不住,只能退向海边,乘船逃走。一天前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利士比,此时无比沮丧,在致孤拔的报告中,不得不承认,关于占领基隆及煤矿的命令难以完成。
基隆首战捷报传至北京,朝庭甚为欣喜,慈禧太后专门从内帑节省项下,提取赏银三千两,犒劳前方将士。刘铭传后来总结:敌有炮船之利,而我有山势之险,如要致胜,“非诱敌之陆战,不足以折彼凶锋”。
基隆之战的胜利,极大鼓舞了清军士气,中国民众也大为振奋。《申报》连续发文报道,对刘铭传临危不乱,清军将士奋勇杀敌,大加褒奖颂扬。报道称:刘铭传“老成硕望,智勇兼全,举世无双”。
尾奏:中华儿女奋勇振国威
1885年4月,在中国军民的英勇抵抗下,法国侵占台湾的战争以失败而告结。此后,刘铭传出任台湾省“首任巡抚”,台湾省在皖人刘铭传治理下,士农工商各业兴起,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蓬勃发展。岛内政清人和,百姓安居乐业,传为后世佳话。正所谓:
千乘卷雨扬海帆,
万里御风越崇山。
神州寸土轩辕血,
铭传抗法守台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