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徙的香樟木
我是一棵来自于深山老林的香樟木,人们为了美化校园环境,把我送进了一所中学,让我在小花坛边生活。刚来之时,人们为了能够让我成活,于是砍去了我从故乡──深山老林里汲取营养,不断经过光合作用,才辛苦长成的枝桠。还裁去了我与故乡密切连系着的许多根须。这样,我就像一位被理去了满头秀发,缠了足的俗家姑娘一样,被投进了一座尼姑庵。无论如何,为了生活,我却能忍辱负重,丧失了我做人的尊严。我想要从新的环境里长根发芽,从新的土地里吸收营养吐露芬芳。我正想用我的碧绿装点校园,美化环境;用我的芬芳除去这个混元天缸给人们带来的奇臭的时候,却想不到比我早几年迁徙过来的花草树木中的强大者,却跳出来与我抗争。我本想与他们和平共处,共同构筑我们心目中的美丽校园的。然而他们却以我为敌,怕我沐去了本该属于他们的阳光;怕我汲去了本该属于他们的营养;怕我占去了本该属于他们的厕所旁比较肥沃的地快。唉!我真不该来!好好的人间乐园不呆,为什么要迁徙出来呢?
我有我美丽的童年,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叔叔阿姨们总是为我的健康成长,营造优越的生活条件。父母祖辈更是体贴入微地关照着我,翼护着我,巴望着我茁壮成长,早日成材。我与我的兄弟姐妹们和睦相处,共同分享着公平的大地阳光。我们同浴着一片蓝天;共享着慷慨无私的阳光;同饮着雨露甘泉。没有贪穷富贵之别;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没有贤哲愚鲁之别;没有忠义奸佞之分。我们森林大家族,团结互助,同患难共生死,不断地繁荣为盛起来。我们之间根本不存在人压迫人,人剥削人的现象,也从来不会尔虞吾诈,勾心斗角。我们是和谐的一个整体,共同对抗着自然界的风刀霜剑,冰冻雪寒。
历经万劫,我们终于茁壮成林。故乡的父老乡亲们为了我们的生长,呕心沥血,我们也应该为故乡做一点贡献。于是,我们用我们庞大的根系,紧紧地固住了水土的流失,杜绝了山体滑坡,泥石流的发生。我们用我们强大的枝杆,对抗着强台风,让十几级的强台风熄烽在我们的怀抱,至少也让强台风经过我们森林,减弱威势。盛夏烈日炎炎,我们用我们如盖的浓荫,为故乡的父老乡亲们遮阳纳凉。新春万物复苏,我们也吐露芬芳,装点美丽的家园。大年除夕,故乡的人们用我们的枝叶烧火燻烟,并称之为燃春燃瓦蜡。为了报恩故土,我们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们的先祖们为了故乡的繁荣美丽,奋斗一生,最后瘁然倒地,结束了生命,然而他们还用他们的躯体,给父老乡亲们造房盖屋。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要有出版,要活出个人模人样来。老是生活在深山老林里,默默无闻地过一辈子,那样实在是太对不起自己了。也许能够在深山老林里长成参天,然后生儿育女,完成人类赋予我们的历史使命。然而不见见世面,闯一闯江湖,老死深山,人生有何价值呢?人生有何意义呢?于是,我主动地向父老乡亲申请外出闯荡世界。后来,我真的能够随心遂愿,走进了一所中学的校门。师生们因为我来自深山,又是青春年少,阳光灿烂,活力四射,对我培加呵护。给我施肥,给我除草,给我捉虫,给我整容。还在我的胸前挂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请爱护绿衣天使!
于是,我也真的生根发芽,长出嫩枝,用我的碧绿,装点生活;用我的美丽妩媚人间。我在人们的心目中不再是纯粹的一棵树,而是一位玉树临风的人间的绿衣少女。有多少人在休闲的节假日里,踱步校园,徜徉花坛。他们或与我执手合影;或拥我一怀留情于我;或吻我绿眉偷情于我;或挠我逗我开心。就在他们的日夜守护之下,我打消了刚从深山老林徙来时的孤独寂寞,溶入了这个幸福的大家庭。人也长大了,出落得如花似玉,可以说是人见人爱了。正当我芳心无寄的时候,知情的人们总替我们想得十分周到,在我的身旁徙来了许多我的同伴。
这样的生活才叫做开心,这样的日子才叫做幸福。我们生活在这个美丽的校园中,常与春风喁喁私语;常与夏蝉动情高歌;常与秋岚和起林涛;常与冬雨细弹天籁。花间月下,我们见证了一对对情侣的欢心;树尖叶底,我们谛听了一双一双情鸟的海誓山盟;眼前身后,我们目睹过多少对蜂蝶起舞纷飞。春风里,我们聆听校园中早晨琅琅的书声;秋月下我们凝视校舍里秉烛夜批的园丁。我们见证了学校的崛起,辉煌的获取,人才的造就,品牌的打响。眼看着一批又一批的莘莘学子拥进校园;目送着一批又一批的学生走出校园,步入社会。庆功酒里,有我们的一份芳香;桂冠顶上,有我们的一份美丽;前进路途,有我们的一份辛劳。
可是,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两大根本对立着的阵营,有人搞建设,有人搞破坏,不知怎么一回事儿,这样一所当红的学校,竟然被一批人毁灭了。招牌被人拆走了,教师被人调走了,学生被人轰走了。于是乎树例倒猢狲,偌大一所中学就这么彻底完蛋了。人类也真是的,说建设,茫茫荒原,一下子就会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说败落,真的可以让繁华的都市一夜之间夷为平地,成为废墟。城池失火,殃及池鱼。我们这一批校园里的树,也面临着迁徙。营造了三十几年的乐园,一下子让我们搬出来,是真够难受的。为什么不让我们继续留下来,绿化校园,美化生活呢?谁也答复不了,也许只有“工作需要”四个字能够做为借口吧!我反对迁徙,每次迁徙,我们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我的许多同伴就倒在迁徙的路途之上。
可是决策者们,已经隆重地做出了决定,是非迁不可的了。我们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尽管拼了老命去抗争,也是无济于事。当初同来校园的树木们也巴不得我们迁徙,这样可以给他们腾出广阔的天空。能够多分享一点阳光,多沐浴一点雨露,还顾什么兄弟姐妹的情份呢?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更何况我们属于远房兄弟姐妹呢?人,到了关键时刻总会体现出自私心来。面临着生死抉择,能在诀别路上洒下几滴鳄鱼的眼泪为你送别,就可以传为千古美谈了。
就这样,我们被强制着迁徙出来。迁出来了,就得有重新安家的地方呀,谁还会欢迎我们这一批行将就木的老态龙钟的老香樟木呢?把美丽的青春,把迷人的芬芳奉献给了别人,而今却要来与我们分享阳光雨露,谁愿意做这样的傻瓜呢?然而,我们就这样在丛林一致反对声中,被强制徙进了校园。有了一个安身立命的处所,我们也该认命了,可是随之而来的苦水是永远也吃不尽的了。
让我们坚守异常艰险的岗位,让我们站在风口,天天挺直腰杆与大风战斗。那肆无忌惮的风呀,从四面八方吹来,是那么的轻浮,是那么的鄙俗,是那么的残暴。让我们站在过道边,做那吃尽灰尘的道旁树,把人世间扬起的灰尘,统统吸进来。那漫天飞扬的灰尘呀,杂着污秽浊毒,不断地侵蚀着我们的树枝,不断地损伤我们的绿叶,不断地腐蚀着我们的躯体。给他们遮风挡尘,本应该换来他们或多或少的感激之情。然而,在他们眼里,我们就得如此,而且是不能给予享乐的。
于是,通途修好了,高楼落成了。我们的顶风挡尘的任务也完成了。接下来该让我们换换岗了。把我们搬进奇臭无比的厕所边,让我们的身心整天浸润在难闻的气味中。人类的心要多恶毒就有多恶毒,欢迎你的时候,用鲜花红地毯铺道欢迎;驱逐你,竟然想不到还有用厕所奇臭来轰走人这一招!就这样我们被安在了厕所旁的地块里,从此之后,无人问津,再也没有人会管我们的死活的了。
人最好在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珍惜自己,抬高自己。而到了狡兔死,走狗烹;飞禽亡,良弓藏的时候,再出来跟人家谈条件,就已经为时已晚了。我就吃亏在这一点上,不会装饰自己,不会包装自己。在自己能力强大无比的时候,毫无保留地全部奉献自己的才智,到头来还不是受尽利用,利用完了没有自身价值了,就被人家一脚踢开。老实说,我还有一分余热可以发挥,人类需要我们吐露芬芳去氤氲环境。如今,我要凭这一点,跟人家谈谈条件,否则,这一生也就永远沉论,万劫不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