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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水何以动人

时间:2024-02-05    来源:馨文居    作者:乔洪涛  阅读:

  北方多山,南国多泽。而在此地,山与河交汇交融,环抱一座千年古城,是一种什么样的相遇?

  山是群山,连绵起伏,褶皱伏脉,绿植遍布,葳蕤成翠绿的高山屏风,屏风上画着凤鸟和鸣,群山中一峰突起,雄踞齐鲁边界,是为东镇沂山;两条大河环伺古郡——沂河穿城,沭河绕田,草蛇灰线,玉带飘飘,临水而居的人们繁衍生息千百年文脉不断,沧桑古城喷薄出勃勃生机。这是哪里?

  “路不远,景又美,何不来沂水?”

  来到沂水的当天,宿在彩虹小镇,镇是古街风貌,汉代置县的历史自信在古镇小街穿越闪现——曲水拱桥,舞榭楼阁,挂着旗幡的小店鳞次栉比,古腔古韵的吆喝若隐若现,夜色渐暗,走在古色古香的石板街上,仿佛梦回西汉。这是水做的石城,脚下是淙淙流淌的泉水,两侧是水波微皱的溪流,古衣裙裾的女子仿佛穿越而来,挎“剑”的汉子也时有遇上,奇怪的是他们一律神色舒展,笑意盈盈,再不见白天水泥写字楼里西装革履下的焦躁戾气,仿佛幸福已在心田溢满。是石板赐予了安详,还是流水带走了愁怨?

  远处湖边有炫丽的“烟火”绽放,那是一门古老的手艺——打铁花。高温熔化的铁水,遇冷开花,飞火四溅,像极了每个人的青春,那些花瓣比春天的桃花还美,即便凋零,落入冷水冰湖,也让人忍不住赞叹“花谢”的英姿。我不由得想起白天看到的彩虹。那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这么多的“彩虹”,蜿蜒上山的小路,清泉喷射出迷蒙烟雨,山头上的阳光正好,金色的阳光打在一层一层的烟雾上,彩虹出现了!我想起徐志摩凄美的诗行——“那榆阴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七色阳光斑斓炫美,在溪流两侧的喷雾中像一座座连接梦境的虹桥,我们撑着油纸伞,在彩虹中拾级而上,穿过一道道彩虹门,仿佛穿越了重重生命之门,最后抵达彩虹山的灿烂峰巅。我们赞叹沂水人的智慧,他们把自古以来只可亲而不可近的彩虹裁来,赠给每一位到沂水的人,赠给每一个心中有梦的人,这是什么样的生动和亲近?

  当然,沂水的山不仅是七彩的,梦幻的,还是葱绿的,鲜红的,沉实的。莽莽群山绵延不绝,在这里伫立成北方大地清丽的风景,几天来的采风,行走在青山绿水间,初秋的山林气息接连扑面而来——葱茏的树木、茂盛的庄稼、路边鲜艳的小花朵、成片的金黄的向日葵……共同构成一幅幅山林秋意图。浓烈的庄稼的清香气、果实的香甜味道弥漫山间,静谧的村庄在群山的臂弯里,恬静安然,山路干净平实,街道房舍整饬有序,这里再不是穷山恶水、秃山荒岭的“落后老区”了。在西墙峪村史馆,看到过去那一张张黑白照片上触目惊心的贫穷落后面貌,让人抚今追昔,感慨万千。

  “你看,这山多美!美得我无从下笔!”同行的散文家发出感叹,“当年可差远了,我老家就是山的那一边,听我爷爷说,那时候光秃秃的山岭,连棵草可长不好,更别说这些果树、林木了!”

  我问在果园里忙碌的村民:“这一片桃园,一年能收入多少?”那是整片山坡桃园中的一片,黄中透红的水蜜桃挂在枝头,他摘下一颗桃子递过来:“我这二亩桃园,今年卖了四万多了。你尝尝这桃子甜不?”我毫不客气地接过来:“真甜!真香!”

  我们都笑起来——这是桃棵子村,我们刚从沂蒙红嫂祖秀莲故居里出来,那一座如今已成纪念馆的石板垒起的沧桑斑驳的老屋,是千万沂蒙红嫂生活环境的缩影。低矮的屋檐,黢黑的墙壁,稻草覆顶的团瓢,剩了一半的磨盘和老碾……这是抗战革命村,当年兵荒马乱的岁月,家家户户支前抗战,户户红嫂摊煎饼、做军鞋、救伤员——

  “蒙山高/沂水长/我为亲人熬鸡汤//

  续一把蒙山柴/炉火更旺/添一瓢沂河水/情深谊长/

  愿亲人早日养好伤……”

  祖秀莲的故事感人泪下,那个吃不上喝不上的年月里,她把家里仅有的一只老母鸡杀了,熬鸡汤救活了伤员……还有乳汁救伤员的红嫂明德英、抱着公鸡拜天地的李凤兰、“谁第一个报名参军俺就嫁给谁”的梁怀玉、儿女遍天下的沂蒙母亲王换于……刘知侠怀着深情、饱蘸着赤诚写下了名作《红嫂》,那些感天动地的故事,就发生在沂水和沂水周边这一片激情的土地上。

  “这些青山绿水都是当年红色的热血换来的!”带着我们采访的当地干部,是一名退伍军人,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饱含着泪水。

  这是红色的热土。正是这红色的血脉延续至今,在新的时代里,在今天,幻化成别样青翠的山水和人间。西墙峪村当年有二百多口人,参与支前抗战的也是二百多口人,救下的伤员有320多人。“这是抗日堡垒村,当年人人都是‘革命战士’,仙姑顶战斗、挡阳柱西山战斗在这里发生,当时西墙峪村承担的一个重要任务是为部队筹措军粮,八路军在西墙峪3年多的时间,总计筹措15万斤军粮,没有出过一丝差错。村里的老人常说,有咱吃的,就有八路军吃的。”90后心甘情愿扎根基层的女兵支书王成成说,“西墙峪村的红色历史,就是沂蒙精神的真实写照。”

  将近一百年过去了,今天的西墙峪、桃棵子村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这里的人没有变,人的精神没有变,他们依然精神矍铄、心怀坚定信仰,在这片热土上播撒理想,种出不一般的希望和美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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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沂水何以动人?

  舍生忘死护佑的第一面党旗依然在陈列馆里熠熠生辉,中共山东机关旧址和《大众日报》诞生地在山村里依然散发着昂扬的精气神,一群一群的这片土地上的劳动者,没有忘掉当年峥嵘岁月的历史记忆,他们一代接着一代,一辈接着一辈,创造着新生活、新希望。

  这是山与河交汇的大地,这是历史与今天交汇的大地,走在这一片土地上,踏实,沉稳,矫健,昂扬,从山里出来,走进市区,沂水县城车水马龙,高楼林立,夜晚霓虹闪烁,让我们感叹现代小城的繁华;我们在沂河边驻足,在沭河边沉思,清凌凌的水从遥远的地方流淌过来,看不到尽头,好像历史的章节一路迤逦,不时微波轻皱,涟漪荡漾。我们知道,这一切都来源于这片山河的厚重。

  顺着这条河,我们去沂山探水,寻找沭河的源头。沭河是山东境内第五大河流,全长300公里,自沂水境内的沂山南麓一汪泉水发源,蜿蜒下山,渐流渐宽,乃至洪波翻涌,硕大奔涌,直奔江苏境内入淮河。

  就这么一条大河,我们在林场工作人员带领下,跋山涉水进入原生态森林的沂山南麓,深入腹地,找到了它的源头——一个碗口大的山泉,一条隐约可见的小溪。真是奇妙,一条大河伏脉千里,和一个人一样,从胎儿萌芽,到渐渐长大成人,真是其成也壮、其萌也弱。就像黄河源,那一年我们奔赴青海,攀登高原,越过雪山草甸,来到三江源头,看到黄河源那一汪清水,感慨万千。还有一次去西海固,夜宿泾源县,晚餐吃饭时与本地人谈起,才知此地是泾河的源头县。世人都知道黄河有无数支流,也大多耳闻“泾渭分明”的说法。泾河从宁夏流出,在陕西境内流入渭河,两河交汇,呈现出一清一浊、清浊不混的奇特景象,后汇入黄河主干道。这古老的两条河,在《诗经》中就有记载。“泾以渭浊,湜湜其沚。”那次西海固之行,只以为可以饱看黄土高坡,没想到还可以探源泾河,真是意外的收获。

  我总觉得,河流探源有一种神圣的意义,有溯流而上的朝圣感。山河大地,饮水思源,感念那一汪水,那一脉泉。即使波澜壮阔的大河,源头也无一例外地小,细,但无论它如何微不足道,源头的意义却无比重大。

  沂水县境内有一乡镇,名曰泉庄,此镇泉多水旺,虽比不得济南泉城处处有泉水,但是多脉清泉从此地涌出,遂成溪流无数,有的流入大河,有的注入湖泊,有的奔走一段就不见了踪影,但是凡有泉水处,必人丁兴旺,人杰地灵。于是乎,泉庄盛产作家,是远近闻名的作家之乡,上至镇长,下至农民,贩夫走卒,皆热爱文学,几乎都可出口成章,也是一方水土一方人物;与之毗邻的蒙阴县岱崮镇,群山环抱,百崮成群,每个崮上水与山齐,常年山泉叮咚,山下村庄家家用竹管引得山泉入户,除冬天冰封大地外,皆是泉水淙淙,可人畜饮用,做饭烧水,可濯缨濯足,浇灌瓜果。岱崮也便人才辈出,多出些文艺人才,要么做公务员写材料,要么做文学家写文章,要么弄书画,要么弄音乐。岱崮、泉庄二地远离县城,早年间山路闭塞,但镇上人们气质脱俗、行事有方,街镇上繁华闹热,不亚于县城。这大概就是山、泉相依,泉、崮互成,相得益彰的结果吧。

  但这一次在泉庄,我们还有了更大的收获——沿着山路一路攀爬,气喘吁吁,几经周折,柳暗花明,忽然就见远处一崮高高耸起,四周悬崖峭壁,猿猱难攀,崮上却平坦如川,沿着悬崖,几垛城墙迤逦而建,崮顶最高处旗幡飘扬,远远听到鼓声震天,锣鼓齐鸣,那是什么样的天地,难道别有一个世界?

  导游带我们前行,指着石门上几个大字让我们看,这原来竟是纪王崮的。数年前,崮顶发掘出几处墓穴,经专家考证为春秋纪国国王之墓穴。这次发掘震惊全国考古界,佐证了当年纪王被齐国攻击出逃,后来无踪无影的之谜。原来纪王带领亲信来此绝境避难,最后葬于此地,成为历史独特的一段掌故。这巍峨山崮,从下仰观不见其顶,谁能想得到纪王会逃到这里定居,在云端之上,带领族部、亲兵,繁衍生息,耕作传承,这小小山崮之上,竟成纪国遗址。

  站在纪王崮上,沉浸式演出让人仿佛回到了历史中,一匹匹战马嘶鸣,将士们破釜沉舟、披肝沥胆,与前来攻伐的齐国军队激战,不惧生死,大义凛然,看得人热血沸腾。历史上历来不少这样的血雨腥风,弱国更是像风雨中飘摇的树叶,其存也顽强,其亡也忽焉。总能让人禁不住扼腕叹息。前段时间去宁夏贺兰山采风,贺兰山下一座座王陵像醒目的眼睛,给大地留下最后的记忆。那一个十代飘摇即灭亡的西夏王国早已在成吉思汗大军铁蹄下灰飞烟灭,悲惨的结局让人触目惊心又深烙心间。

  在沂水,在纪王崮,我们走进历史,感受到了岁月的残酷,也更加觉得今天山河的壮丽和时代的庇护。站在纪王崮上东望,遥远的沂山一侧,有微微隆起的土堆,蜿蜒而下,又蜿蜒远去,那就是著名的齐长城遗迹了。

  当年的沂水处于齐鲁交界处,齐长城顺着其边界而筑,时至今日,站在齐长城遗址的土堆上,依然是沂水月临朐的分界线。弱国修长城,当年的齐鲁两国,齐强鲁弱,鲁国并不对齐国构成威胁,那为什么是齐国修长城呢?历史学者给我们解答了疑惑,他指着玉米地里稍微隆起并无限蔓延的土脊说,齐长城并不是为了抵御鲁国而修的,它是为了抵抗当时的强国——楚国而建。

  楚国?我们有些迷茫。

  他指着远处起伏的山脉说,此地远处向东是莒国,向南便是楚国的疆域了。我们眯起眼睛望向远方,仿佛穿透历史的迷障,正走进那一段百家争鸣、百国征伐的年代。齐楚都是大国,势均力敌,齐国为了免去南顾之忧,花几十年时间修筑长城以图一劳永逸,也是可以理解的。

  多年前,我从沂山北麓登上过极顶,那里最高峰海拔1032米,一块硕大的探海石在峰顶摇摇欲坠,我站在山顶南望,只记得大地一片葱茏,齐长城遗址著名的穆陵关隐约可见;如今,数年之后,我从南麓攀爬,在穆陵关顶仰望沂山峰顶,有今夕往夕之慨。

  这就是沂水的山河大地,这就是沂水的历史风云,数天的时间,从山到河,从河到源,从源再到齐鲁文化廊道长城遗址,乃至走进新时代的蓬勃乡村,仿佛穿越了几个世纪。回首当年,长城阻隔变迁为今天的大道通衢,纪王寡国改变为今天的打卡景点,那么明天呢?

  沂水何以动人?

  沂水以何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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