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落了雨,冬天的雨着实让人欢喜不起来。元旦三天,连续三天都是大雾霾。今天虽然不是雾霾,但是小雨淅淅沥沥,仍旧是雾气氤氲,远处的村庄湮没在雾气中,只有信号塔在雾中若隐若现。这样的天气适合冥想,适合回忆过往。
在小雨中,骑着电车来到单位。走到单位后院,发现大厅的玻璃架下有一辆架子车。
我很好奇:“耶?这咋有一辆架子车啊?”
乖说:“昨天我来上班就看到了,是一个老头儿用这架子车推着老婆儿来看病呢。”
我说:“拉着架子车走起来可是很慢啊。”
乖说:“那老头儿还不是拉着,是推着老婆来的。”
我说:“嗯嗯,那可能是不会骑电三轮,只好推着架子车了,架子车现在可是很少见了啊。”
乖说:“你别说,这辆架子车还好好的呢,而且还很干净。”
我说:“说明这辆架子车还经常使用,咱们老家的架子车都置闲好多年了。”
架子车这个老物件已经退出历史舞台很多年了,但是在上世纪末至本世纪初,它可是农村家家户户不可或缺的重要农用工具。架子车不但是农用工具,而且还是重要的交通工具。用起来或推或拉,随自己心意,怎么省力气怎么来。架子车的结构也很简单,上面的车架子是用木头开成板子,请木匠师傅打造的,下面是单杠两轮的车轮,合在一起就是架子车了。
以前的架子车是独轮的,叫做“独轮车”。八零九零后见过独轮车的估计很少,不过我有幸见过。小时候,二爷家曾有一辆独轮车,我们几个小孩子还推着玩过。但是没过几年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架子车。
架子车也分大小,以前没有拖拉机之前,干农活一是靠人力,二是靠牛力。大型的架子车是让牛拉的,每到麦季,用牛套上大架子车拉麦子。虽然没有后来的马车拉得多,但是总比人拉的小架子车拉得多。我家有一辆小架子车,也有一辆大架子车,但是起初我家一辆也没有,而现在这两辆架子车都在家置闲很多年了。
大架子车用的少,在这主要讲述小架子车的故事。我家的架子车是在父亲和爷爷分家后做的,我家没有木料,还是姥姥家给的木料打了一辆架子车。
小时候,由于父亲常年在外打工,我和妹妹没人照顾,所以母亲走到哪,就带我们到哪。每天下地干活,就用架子车拉着我和妹妹一起下地,架子车上再放上馒头和开水,以免我们半晌午渴了、饿了。母亲在地里给棉花打药,我和妹妹就在地头玩。那时我也就两三岁,妹妹一两岁,母亲嘱咐我看好妹妹,就在地头玩别乱跑。那时村里有个老头儿,大概七八十岁的样子,每天去路沟里割草。别看他那么大年纪了,身体非常健朗,每天都要割一大箩斗草,擓回家喂羊。他每次在我家地头的路沟里割草时,都会逗我玩。我小时候很胆大,从不怕人,放到现在就是所谓的“社牛”。
他总是很慈祥地问:“你是哪村的小孩啊?你爸叫啥啊?”
他其实知道我是谁,就是故意逗我玩呢。我丝毫不怯生,他问啥我说啥。
我和妹妹也很听话,从来不乱跑,就在地头玩耍,饿了就吃点馒头,渴了喝点水。调皮是小孩子的天性,有一次玩着玩着就想坏点子了。母亲在地里干活,我在地头把刚长成的棉花桃,挨着拽掉了有很多。母亲干完活,看到一地的棉花桃,自然是心疼。嘴上说了我几句,也没舍得打,毕竟我还小。母亲每每讲起这些往事,脸上就浮现出慈祥的笑容。
母亲除了用架子车拉着我们下地,还拉着我们去打面、拉着我们去姥姥家走亲戚,反正只要出远门,就用架子车拉着我们。打面,在小时候是最常干的一件事。那时吃面粉不像现在都是买现成的,而是要自己拉着筛好的麦子,去磨坊打面。我们村没有打面的磨坊,都要去邻村打面。母亲总是拉着一袋麦子,再让我们两个坐在架子车上。慢慢长大后,就换成我和妹妹拉着架子车了。我们让母亲坐在架子车上,母亲不肯,她就在后面跟着。
她总爱说:“那时去哪都拉着你们,心想啥时候能长大啊?没想到一转眼,你们就长大了。”
姥姥家距离我家大概三四公里,放到现在不算远,但是在以前感觉很远。母亲用架子车拉着我们两个去走亲戚,感觉能走一上午。后来,家里买了二八杠自行车,母亲才不拉架子车,感觉骑自行车比拉着架子车快太多了。
那时我爱和母亲说:“妈,我一定好好上学,等以后考上大学上了班,买个两头尖的小汽车,带着你去俺姥家走亲戚。到地方,俺姥该不认识我了。”
母亲听了说:“中,那你一定要好好上学,我等着坐你的小汽车。”
现在汽车是有了,但是姥姥已经去世多年了,最终也没能看到我开小汽车去她家走亲戚。
架子车的最大用处不在于作为交通公交使用,而是当做农用工具使用。老黄牛是家里的重要劳动力,喂牛,就要经常往外拉牛粪。牛的食量很大,所以排泄量也大,牛屋里的牛粪用不了几天就要清理。我们很小的时候,没法帮母亲干重体力的家务活。每次清理牛屋里的牛粪,我们只有帮母亲扶着架子车,母亲一铁锨一铁锨的清理牛粪。每次清理牛粪,都要拉上好几车。长大后,我们也能帮母亲干更多的家务活了。我就让母亲歇歇,我去清理牛粪。看着母亲干着很轻松,真自己干了,才知道有多辛苦。既要非常用力,又要忍受牛粪的臭味。刚装完一车,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母亲这时就会让我去歇歇,她接着干。每次清理完牛屋里的牛粪,架子车都要好好打扫一下。撒上几铁锨的黄土,然后再用旧笤帚扫一下,才能拉其它的东西。
棉花是豫东地区重要的经济作物,基本家家都要种棉花,但是种棉花是非常麻烦的。摘棉花就不说了,棉花摘回来后,需要每天晾晒。院子很小,没法在自家院子里晾晒,只有在东边坟地里栽上支架放上箔,用来晾晒棉花。棉花要天天晒天天收,这就要用到架子车了。每天早起把棉花拉到东地去晾晒,傍晚再收起来拉回家。就这样循环往复,晒上一段时间,棉花才能入仓。等种完麦子,闲下来再去轧花。
每到轧花时,轧花坊门口就会排起一列长长的架子车长龙,车上装的全是一大包一大包的棉花。每到轧花,一家人齐上阵,因为不但要往轧花机里塞棉花、还要接棉籽、又要接棉绒。接棉籽还好,不用太辛苦,最辛苦的是接棉绒。不但身上粘的都是棉花绒,而且鼻子里、嘴里也会进棉花绒,非常难受。棉花轧好后,棉籽榨油,棉绒卖钱。每到卖棉花时,也是排起架子车长龙。不仅卖棉花用架子车,而且交公粮也是用架子车。直到后来有了拖拉机,才不用拉着架子车去卖棉花、交公粮。
架子车对于大人来说是工具,对于小孩子来说就是玩具。与现在的小孩子相比,八零九零后的孩子是不幸的。因为那时我们正赶上计划生育时代,而且生活条件又很差,吃不好喝不好,更不用说买大把大把的玩具了。与现在的小孩子相比,八零九零后的孩子又是幸福的。虽然生活条件不好,但是父母对我们的爱并不少,而且我们玩游戏和自制玩具的快乐,现在的小孩子是体会不到。我们那代人,脑子奇思妙想,动手能力也很强。平平无奇的架子车,在我们看来是一件非常好玩的大玩具。推架子车的车轮玩,八零九零后的农村孩子应该不陌生。每到放学后,特别是夏天的时候,我们都会让大人把架子车的车架子掀起来,然后推车轮玩。胡同里的小孩子都会推着自家的架子车车轮,在胡同里跑着玩。就是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很有意思,可能这个快乐现在的小孩子是无法体会到的。还有一种玩法,就是把车轮树立起来,不断的转上面那个车轮玩。最好玩的是两个人配合,两个人对面趴在车轮上,用手握紧车毂上的钢条,然后用脚接触地面,让车轮转起来。等车轮快速转起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脚同时离地,就可以在空中旋转了。两个人,就这样玩得不亦乐乎。
最经典的玩法需要很多人配合,而且需要用到两个架子车。把另一个架子车的车轮,绑在这辆架子车的车把上,一辆四轮的架子车就成了。然后年纪稍微大的一个孩子,坐在最前面控制着车把,几个小的坐在架子车中间,剩下几个人在后面推车。大家全力配合,使架子车快速跑起来,这时后面几个推车的小孩子,再跳上架子车,大家就乘坐上最原始的人力驱动的四轮车了。就这样,大家可以玩上一天。架子车除了这些玩法,还可以当做跷跷板玩。体重轻的坐在架子车的车把上,体重重的坐在架子车的车尾上,这样一个跷跷板就成了,两个人一上一下也能玩得很开心。
家里的架子车,期间还更换了一次车板,由于长时间的使用,原来的车板已经破损了。父亲新开了几块木板,更换了破损的车板。自从家里不再种地后,架子车就被父亲抽起来,靠墙放着了。虽然轮胎长时间不用瘪了,但是只要用打气筒打几下,依旧可以正常使用。虽然现在很少再用到它了,但是只要再用它,它依旧言听计从、任劳任怨。
架子车确实是一物多用,既是重要的农用工具,又是交通工具,还是小孩子的玩具。随着时代的变迁,这个老物件慢慢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它的历史价值是不会磨灭的。它记录了人民群众的生活的变化,也承载了几代人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