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工作的单位
是一所部队医院
医院的驻地
名叫马跑泉
关于这个地名
有一段著名故事和传说
星期天
一大早起来
心情很好
天气也不错
走出院子
来到新修的宽阔大道边
静静地
看深秋热捧着的果实和
忙碌的田野
觉得挺好玩于是
我拿一只凳子
坐下来
面朝北边
构成眺望风景的支点
装模作样地摊开纸和笔
异想天开地想当一回
画坛高手
写生
眼前的景象十分有趣
我分明感到一种
成熟的气息
精疲力竭的玉米秆
横七竖八地躺在
裸着胸膛的土地上
喘着粗气
那群可爱的葡萄树
像一群少妇
儿女们早已
离她们而去
自己则
显出满脸的无奈
和黄褐斑
那原本血气方刚的苹果树
像一群被偷光了腰包的
打工仔
站在嘲笑他们的秋风里
默默地哭泣
只有香菜
你这植物中的投机者
因为保养得很好
还有着纯正的色彩
那已经熟透了的辣椒
露出红润的圆脸
躲在绿衣裳下边
偷偷地笑
那些还没被砍倒的玉米
怀抱饥饿的孩子
像一些生活困苦的
男的女的农民
站在地里
望着这深秋的景象
发呆
九月的风，一边长吁短叹
一边悄悄地从舅舅家
走过来
告诉我说
那个穿皮袄戴皮帽，总爱
搽雪花膏的家伙
就在后边
快躲开它吧
已有点醉意的雾在
恣意弥漫
就像少女们头上的纱
给深秋这个万物都
兴高采烈的季节
增添了几分妩媚
令人陶醉
那来来往往的云彩
好像有许多心事
又好像跟我一样
没吃早饭
步履十分蹒跚
不知谁在大喊：小心
你都快要掉下来了
你要掉下来
警察也不管
冷风从西边跑过来
用它那尖利的牙齿
咬着我左边的脸颊
咬着我的双手
咬着我身体里
没有用软弱
包裹的部分
混乱不堪的人群
有的向西
有的向东
在我身后走来走去
汽车摩托车在大呼小叫
但它们都没有拖拉机讨厌
这狗东西的嗓门
怎么那么高
还用浓黑的烟
吞吃着清新的空气，
吞吃着蓝天
嗽叭声吵杂声
老是
打断我的思绪
我的创作和我
浪漫的实验
谁在我的身边
悄悄地
骂了一声——
神经病
我知道那是在恭维我
便苦笑着摇了摇头
什么也没说
当年
那位楚国大夫的
遭遇
比我还惨
话说回来
在秋日田野的路边上
拿着纸和笔
东张西望
若有所思
偶尔还写点什么
实在有点滑稽
不远处的菜地里
一蓝一红两个农民
在旁若无人地劳作
看他们娴熟的配合
肯定是一对夫妻
他们脸上写满了艰辛
他们眼睛里充满了希望
和善良
他们的样子
使我想起了
三十多年前的母亲
他们身上的味道
使我甜蜜地回忆起
儿时的快乐
我感激他们
我并不嘲笑
因为他们和我一样
都在做自己当做的事情
只是他们在河里
我在河边罢了
公路上
那些南来北往的
汽车
那么慌张轻狂
像贼似的
那杀人般的刹车声
不时撞击我的耳膜
我真为它们脸红
太阳揭开被子
探出头来
打了一个喷嚏
又钻进被窝
闷头睡去
远处的山
被动地应付着
云和雾的调戏
他把真面目
藏得很深
免得被她们拖下水去
对面那一栋栋新开发的楼房
像一个个刚被拐来的女子
焦急地等待着
出卖自己
许多年轻的草
爬在
我的面前
一边休憩
一边好奇地
看我奇怪的模样
我却叫不出它们的乳名
唯有那土黄色的
狗尾巴草
倔犟得像个老熟人
在微风中拼命地
摇头晃脑
向我问好
突然一声炮响
惊得我急忙寻找
原来是一队送葬的汽车
还有
花圈、纸人
还有
用纸糊成的各种各样的动物和
日用品
可怜的人们啊
怎么
活着的时候和死了以后
都摆脱不掉
那些以诚实的名义
进行的欺骗
我虽然没有脑后长眼
但我知道
在我身边和身后
走过的男女老幼
有的注目片刻
有的叹息摇头
有的莫明其妙
有的假装理解
有的自视清高
少数聪明人
在旁边
一边数钞票
一边偷偷地
笑
我对这一切
熟视无睹
这情景本身
会给你带来强烈的
快感和刺激
不信你就
试试吧
田野里
只有吃得
又白又胖的萝卜
显得十分悠闲
十分满足
不知是谁打了
一个饱嗝
很响很响
韭菜花
自信地把自己
皎白的美丽
高高举起
啊
土地
你多么神奇
好像一个魔术师
你总是以你生命的全部
给我们以希望信心
粮食和果蔬
激情和活力
如果没有你
如果没有你的乳汁
哪里会有我们
哪里会有我们
及我们以外的
你的子孙
注：
解放军第29医院，原名第133野战医院。诞生于战火纷飞的抗美援朝战争时期，1959年参加青藏平叛，屡建奇功。1962年移驻甘肃省天水市北道区(现麦
积区)马跑泉镇，为陇东南地区广大军民的防病治病工作，为提高驻军部队战斗力作出了突出贡献，2003年被解放军总部分别表彰为全军营院绿化先进单位和全军为部队服务先进单位。2004年奉命撤销。当地军民至今仍对其缅怀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