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灯的亮光映在他干净的脸上,程岁岁一抬头便看到了他高挺的鼻梁,对上他剔透的目光。程岁岁往后退了一步,底气不足道:“我……我哪知道啊,指不定你是临时将赝品换成了真货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唐遇压抑的注视下,程岁岁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发出咕咕声,瞥见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唐遇不由得气笑了。
灯光下,唐遇飞扬的眉毛被照得莹亮,他从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把枣糕,放到程岁岁手心里。他又替程岁岁整理了下凌乱的发梢,这么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让程岁岁怔神了好一会儿。
小吃棚外的冷风不断刮过,说书老头儿的摊位边上仍围了不少听客,唐遇跟在几个从别处来的帮工伙计后头付了钱,很快端来了两碗冒着热气的馄饨面。
“没想到你还会来这种地方吃东西,真看不出来。”
唐遇似笑非笑地望着程岁岁,他挑眉道:“那你觉得我应该去哪里?去锦江饭店还是和平饭店吃山珍海味?”
唐遇咬了口馄饨,接着对程岁岁说:“吃了这顿饭后,咱们从前的种种就一笔勾销吧。”
好半晌后,唐遇抬头,对上程岁岁静静凝视他的目光。
“怎么,还是说要在晚报上登上一则‘唐遇在此向程岁岁致歉,不该糊弄她’的道歉信?”唐遇随口说道。
后半夜的气温低了不少,白瑞生早前便被唐遇遣回去了。等唐遇和程岁岁往回走时,天空中竟飘起了雪,程岁岁有些激动地叫出声来,她伸出手试图接住雪片,嘴里不断地嚷着:“下雪了,下雪了——”
若她在此刻回头,就会看到唐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双唇间藏着无边的笑。
临分别前,唐遇叫住了程岁岁,他将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到程岁岁肩上,柔声道:“岁岁,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我只会是你认识的这个唐遇。”
程岁岁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那你是好人吗?”
唐遇认真看了她一会,才开口:“我是。”
他又补充道:“不管是作为唐遇,抑或是,霍霍。”
“我相信你。”程岁岁的声音很小,和飘落的雪花一样轻薄,却又带着真实的肯定。
“出来吧——”待程岁岁走远后,唐遇对着藏在角落里的人冷声喊道,他很快收敛起眼底的温情。
薛家媛从角落里走出,她穿了一件大红色的绒面旗袍,咧着一口雪白的牙齿柔柔地说道:“真看不出来冷清的唐遇还有这样温情的一面。”
雪花仍旧纷纷扬扬地飘落着,在这沪上深夜的街头里只剩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唐遇和薛家媛对看了一眼,都剥去了伪装。
薛家媛将一个牛皮文件袋递给唐遇:“你就不怕这事东窗事发?”
“你要的,不管是金银首饰还是商贸行,我都会允诺你。”唐遇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那程岁岁可就那么好?好到让你屈服于和周润堂那伙人,好到可以让你……不惜放弃整个沪上人家吗?”薛家媛对着唐遇宽厚的背影喊道。
唐遇回过头,淡静的侧颊上更添了不少柔色,他朝薛家媛微微一笑:“在这沪上有无数个商贸行,可在这世上只有一个程岁岁。”
唐遇的声音很轻,然而语气却很温和,也很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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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遇没想到,程岁岁还真的在晚报的澄清版面登了以他自己口吻写出的道歉信。白瑞生透过后视镜看唐遇将那份报纸捏皱后又抚平,自己跟了唐遇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就在这时,唐遇忽然喊了一句:“停车。”
白瑞生顺着唐遇的目光看去,黎应钦和那个叫程岁岁的小姑娘不知正在交谈些什么。
车窗降下,唐遇看到黎应钦学程岁岁鼓起腮帮子的样子。从他的方向看去,程岁岁穿着不合身的棉外套,灯光将她的眉眼衬得温柔无比,她脸上挂着的笑容更是跟他在一块时不曾露出过的。
车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跟了程岁岁和黎应钦一段路,直到看到他们走进了商会。站在门口的周润堂许是等得久了,他看到程岁岁不掩脾气地骂道:“就等你们了,公馆的窦夫人都快把我赶走了。”
白瑞生忐忑问道:“唐遇,我们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