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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念俱灰生新意——冰川手记

时间:2024-09-08    来源:馨文居    作者:冷冰川  阅读:

  艺术界是一个广阔的平原,坏蛋们在那上面游荡。但是什么坏事也没有发生过。因为坏蛋们与我们一样缺少相互倾听。

  创作者和观赏者之间的爱是一种过量的估价,彼此深入到遗忘的腰身。

  所有的估价与爱有关,都是为了爱的计谋。误解误读使其生动,因为那也是欢脱。其他的缺席我们用最好的稻草填塞。

  创作中的自然性灵表达有时候就是在赶自然死亡的时间。死亡往往在最不经意、最不经心的时候赶上了生命(一种反常的自然,总似乎急着要结束)。大部分严肃的创作者迎着这个方向;“自然”的不甘愿成了它的不朽的表达形式(舍身而来的劳作配得上这种停留,因为没有人能为被赶上的生命解愁)。其他的形式、其他的时间我们更加无知。

  创作中最复杂的东西,实是由最基本最简单的元素及方法完成。最基础的东西是一种骨头,要把最伟大的情感注入其中。其他俗套的东西,都不宜使用,俗套维持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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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领悟更像一种困惑,我三十年创作都做不到这种领会。因为相反的角度我也找到领悟。最动人的总闪现在任意、随机、混沌、甚至相反的自然秩序里;事物经过它的反面又返回到它的自身。回到了它最便宜的前身。便宜的道理总很难以让人相信的。)

  常常是为了“自然”用心描绘的一切,最后都(不幸)成了为反对自然而作的“自然”。(是人的力量太小?还是人被自然出卖了?自然终究不成人心,这是自然俗套的考验;而人心滥用自然智慧不也是自然给人错误的奖赏么。)

  事实不过如此,古今做起来都是一样的,无法(为自然)概括。

  万念俱灰生新意。(万念,什么思想都想不起,其他的没必要分类。)

  能真实的创作纯属偶然,我们永不知情。

  手感的失态一直是创作中不治之症。因为它不再拥有它所谈论的真理了。创作中的失态亦有一种美丽和意义;因为失态。

  有用的技艺是“生灵”。无用的技巧呢——对什么无用呢,对生灵?生灵喜欢的就是人如此无用的耗尽自己的方式。

  无用的东西也爱“生灵”,非常爱。一种不可分享的爱就是无用的爱。(无用的爱你爱听什么,我唱给你听。)

  天然不作。“不作”有时确实也不很清醒自己在做什么。天然的痛苦演技不见得比其他痛苦要轻松。

  中国画里的绝技,一种断线的珍珠。

  从前(绝技)这东西不属于绘画。拐弯抹角地说不出口,不说出口的东西有什么好。

  失态,也是一种难以到达的演技。特别是信仰配不上暴风雨般落下的演技。绝色的表演大概也是一种装死的方法。

  审美作品具有的不可还原的个性仍然是无聊无用的一种来源。

  创作中死亡又如何,本来就是向着星星飘逝的乐音。

  死亡就是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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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创作里的欲望都被更无力的东西纠缠。几乎总是无力的东西在表现。

  交流?没有交流。只有花瓶在交流。

  所以我不在激动的时候从事危险的工作。

  说不出来的东西,我们称它“诗意”。就像是“欲望”,如果能够说出来,就没必要去画它。欲望的诗在精神表达上相当于透纳作品中的光线。(虚构的光影比真实的光线要昂贵得多。虚构时我们常屈从人性中没有的东西。我们无力在场。)我从未画过除“光线”以外的其他东西。感官以外都无法得到证明。

  欢愉的储存:这是抵抗,抵抗的乐趣则是享受这种抵抗——单纯的拥有乐趣是无聊的。要有足够力量以避免无聊的泛滥。

  创作者只要专注展现他所关心的东西,其他的事情留待以后。

  不要指望局部,但也不能忽略它;局部一定要有用,有感动;是偶然的、不能预料、又不能掌控的最好。因为难以捉摸,反倒有望。

  创作人竞争的是(相互的)差异。彼此足够的距离,正是彼此“相异的一生”。曾历经过的最华丽或最普常的遭遇都是我们之间的相异,像老狐狸一样——心无边际;命运、差异也无边界。

  坚持相异的最大优势(最大狼狈也无妨),最后变成了创作中心和意义:它是一种探索、一种寻求。上帝让人到达各自的命运之地。否则一切(创作)都是毫无意义的。

  假如欲望不能在创作中产生意义,是因为你很少向它要求。但它一直去救的却是你。

  我们渴望侧身独处,不过,是为了独自游荡;从来没人为了众人去独处。

  当一个艺术家只信奉一个唯一的智识,那就意味着,这个智识(不过)是我们要忍受的。

  艺术里的智慧从来都是不确定的。最明显的证据:艺术里的智慧都可以从相反的角度进行诠释,因为这种智慧也完全可以由鲁莽、愚蠢而产生——事实上它就是这么产生,愚蠢,甚至更加彻底、在行。各种智慧和鲁愚之间难道就没有形形色色的投机行为吗?

  最具有信仰的作品,应该是困苦中创作出来的。(如果这也算是种高贵见证的话。)因为高贵的灵感全来自冒犯。人总是尽量见证与己相反的东西。

  生活的味道就是创作的味道——相同的灵魂的味道,相同的冥想地。

  “本来面目”始终不会说谎。这也是贫穷的奇迹。不这样是怎样的不道德啊。

  创作里不明白的地方全来自你的痛苦。这不是关于虔诚的。是虔诚反面的好奇心、疼痛,还有创造力。(确实我们需要从漫无头绪的杂象中,理出可以令人振奋的有体有形有力的东西来。)如果你是认真的,确实也有更多危险的理由做虔诚不知道的事。我们恰恰是在不知不觉、没有理由的情况下完成大量的创作。

  任何艺术家都可以通过无意识中揭示了人们还没注意到或没有理解的东西而为人民服务。——对艺术提出过多少解释、实践,都由于不够简单而被人民拒绝。人民喜欢简单的人?

  创作里最珍贵的东西都是免费的。

  最珍贵的,让我渐渐明白了毁灭的价值。永远那么雷同。

  好东西不需歧节。

  (歧节常常代我们回答。好粗心大意。)

  不要琢磨“风格”。你独一无二的创作态度就是风格。也别耍“风格”花招。因为我们痛恨花招——如果是花招就应该是全新的。

  风格是一个人的牙齿。如果是牙齿,你为什么不让它咬得更深更紧些。咬得进灵魂才有孤独的快感。

  说到底,牙齿就是咬进棺材里的东西。

  如果可能,最好能留住那些抱着“风格”错误的人。真实的问题是由这些人提出的。

  艺术里的公正都是任意的,比如关于“正确”的公正——都找了个不同寻常的显要视角。不过这也正好遂了那些骗子的意。

  创作的公正是个荒谬的意思,把话讲出来就成了“公正”的表达。像命运。

  创作的孤独——可能是你从来都没有独处过。从来没有等待过。

  像初学者,时时能受影响,这是我独特的进取方法之一。

  创作里恒心和定力是一个接近君子的标准。人人珍视“君子”的痛苦和这痛苦的与众不同之处,因为它不能虚构。

  创作的疯狂产生于(普常)生活的平淡无奇。

  无论疯狂有没有价值,那是平淡生活付给你的(严肃)价钱。

  为疯狂而表演,是可耻的。(说你正在思考,这个借口不够傲慢,不够好。)

  “疯狂”有时候为获得一切而失去一切。

  失去一切——这也正好意味着我们的责任。

  不要害怕失败的作品,这样就太给失败面子了。创作里的失败是因为爱到不行,忘记要留下卑下的明证——一种万念俱灰的无力感,正好让人惭愧地辨认到这里。

  艺术里哪有什么纯洁的知识。种种邪恶是诱惑的特征。而最终,“狮子”还是变成了“孩子”。

  所有难以解释清楚的感受,都是你内心的奥秘,这个奥秘是与你童年的成长和天赋联系在一起的。这种力量的影响,在创作中会立即被理解——所有风格型的艺术家身上都有这个“精怪”的灵光——它根植在我们想象力的深处,它甚至是艺术的保证。艺术创造的时候,它就跑出来——它喜欢与你在井边作殊死的搏斗……搏斗中产生的那些奇特、卓异的功能,我们习惯地称为“杰作”。所有的杰作都在希望中诞生,尽管我们都在痛苦中创造、创作。

  一切过量的表达——夸张、卖弄,就是俗;媒人、小丑、歌星无不如此。

  激情是很接近痛苦的。人闯进性灵的路往往被当做逃跑的路线了……仿佛向淳朴的童年发出了邀请——艺术家的原乡经历决定了他的心灵视野和艺术视野的质地。我们时时整理童年华贵的羽毛。

  艺术里最有用的经验都是自己教给自己的。

  个体能够在复杂的、不同的日子被不同的人看到。因为他足够真诚,足够到永远不会知道人民对他的爱。一种创作的伤口。

  只有意识到个体真实的欲望,才能有真创作,才能产生真正的自由和自由的激情……要像一个“人”而不是像职业作者那样创作。你不可能为人民而创作,你不可能那么伟大,你只能为人民而时时地解放自己……

  纵横歪倒贵天真。

  只有艺术能够说出生命里沉默的东西。

  真正的艺术家像纯真的初恋者一样,往往可以达到胸无纤尘的境界。

  在创作中尽可能运用所有疯狂的激情,但不能真的疯狂——因为我们没有力量加以控制。

  找你性情里最自然的感觉(像每一个人不同的体味那样的东西),直到炼出金子来——即便是“自然”也需要这样的寻找才能被发现。如果艺术有捷径的话,这就是一条。

  作品的欲望是无法隐藏的。因为那里只有烈火。

  创作的冲动,是回家的冲动。创作的过程,是回家的过程。

  作品由于艺术家的偏见才变得真实。(假如他表达不出,就杜撰所作所为。)

  艺术中的一切最佳的效果都是自然产生的。

  一个艺术家相信的东西怎么会成为真理呢?

  一个艺术家相信的东西怎么会不是真理呢?这是个有点受人愚弄的东西。

  每一个到达内心深处的人都是天才。真正的内心之作就是神性之作,天才之作。

  随便抒发吧,不是反常的就不会成长。

  真挚的创作无需解释,除非你侮蔑了它。

  完美,就是无缺;也就是终于可以成为“美”的死亡标本了。

  创作中过大的才智是可厌的;它像是用来掩饰伪劣情感的。才智在创作中正好是用来克制才智的非分之想的。可我们一直滥用它,甚至想出卖它。它要么是珍珠,要么是痉挛。

  真正的欲念是无法描写的,它只能体会。体会得越深就越难以描写,这也是艺术的深渊之一,不就是它剥夺了我们内心的从容。也许正是这些可以毁掉你的欲念保全了你呢。

  创作不存在失败。伤害你的是“自然”。(没有什么技能、经验的杂什能够伤害人。)

  不要给作品下结论。艺术不需要结论。否则它几乎无法幸存。

  风格,即让别人容忍你走的路。

  有人故意选择有害的——故意伤害自己——这也是人冒犯意志的表现。人在快要失去自己的时候,才能散发出最明亮的光芒。

  创作里的情色是一种游戏;它很少获胜,人则从来不赢。

  创作,就是改变法则。

  (没有不可改变的法则;不能改变的自然法则不是极其不自然吗?)

  法则过分;没有法则又太过分。

  深情是人无力回避的,除非我们生来就不受其约束。

  一旦有了情感的“魔鬼附身”,我就不再要求人们相信我了。

  大多数深刻的内心体验只对你一个人有用(你就是你自己看的戏。不能铺张,不能儿戏)。历经过的善恶对大家有用。

  成为个人是一门艺术。一首诗。(朴素的成长很贵。过于昂贵,所以可以放弃。)

  艺术不是寻找对的东西,而是寻找特殊(诗化)的东西。

  我们四处寻找,但寻找的还是同一种东西。

  无情是深情的残骸。

  残骸的内容是时间一笔一画的游戏。

  所有与艺术有关的问题都出现在深情里;所以必须按照其本性来评断其目的和深度。不该在这问题上追求精神的趣味。最深情的不是处处以疾病开始,又以疾病结束的么?

  艺术家是诗人;却喜欢老成持重地冒充诗人。

  童心就是一颗自然心,袒露的心;也就是完全地、纯粹地应当是这样的心——一种天然、清白、真实、独特韵致。

  这种单纯不是从教育中得到,也不能从模仿、热情甚至独创中得到。

  因为童心就是天涯海角。

  要是没有必要,就永远不要超过童心的高度。

  (难就难在这里,天真多迈一步就像放纵败坏。)

  让我们说清楚:天真童心对天才有帮助。因为天才的力量大都来自纯真的力量。(但我们对这种力量怕得要命,因为人不敢无私地行使自己的力量。)

  童心,当它单独使用时,差不多是贬义。

  不用说,人走着走着就失去了自己。

  童心,要找到它的自然的出处,否则它就是不真实的。

  童心不宜修饰强调(否则便成了童话神话),它有时难看,但从来不是草率的。

  童心,就是为自己为别人开着一扇门。它的功用应是唤醒我们天真无邪的能量;也就是说,对自己纯洁的力量深信不疑。创作中没有“深信不疑”就没有什么意义。因为艺术创作至今连正确的方法都没有。

  每个艺人都有不可抗拒的天真激情,并将它归类为美德——人们不知道、也不能知道自己心中最丑陋的东西。因为不曾知道自己最美好的东西。

  艺术家就是真正懂得自己天真需求的人。

  单纯并不排除深入。

  凡是可以当真的,一定是单纯的,深入的。

  童心时不时跌落,需要我一再一再地提起。

  一个远远超过我们想象的天真童心,和我们像是相识在两个时代。

  上帝始终看在我们愚蠢的份上,让我们彼此相瞎。

  论精致,单纯最精致。(最精致也最慑服人心。)

  常常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的时候,做了天真的事。因为天真,我们更加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童心不便交流。尤其在创作上,愈说愈离题。这就是童心欢喜。(为什么?这个问号后面可以省略许多的话。这就是童心的常识。)

  有时候表达“单纯”是想把复杂的东西从头脑里赶走──赶它的时候是想知道单纯不曾被抑制。

  所有的人追求天性,因为所有的人都幻想从天性中触到简单的自己。

  (愈是简单,就愈是美,愈是安宁。这种美与宁静的聚集是精神创作的重要部分。)

  所有的天真的灵魂都被洗净。(没人吭一声。)

  大多数纯真的灵魂不能给人带来好奇。(就人同情心视角而言,那个叫撒旦的也是个天真不欺的人。是他说,人将睁开双眼。这话是对的。哪种纯真不是被浪费了的。)

  天性像小偷似的到来,悄悄地。

  我除了等待,什么事都不干。

  情欲就是生命的流失。(得与失都够不着自己想要的东西──但人不愿错过这个机会,它(情欲)将再次给我们带来依附生命的机会。)

  自然而来的,都是我渴望的——有时从诚实而来的令人更加羞愧难当。只有羞愧最适合它。

  同样是诗的感受和表达,有些是爱,有些却是放荡。

  我们从来不害怕自己缺少的是什么,我们在担心别人以为我们缺少的是什么。

  伟大的情感都会提出它自己的非分的要求,这使我感到畏惧。

  我们还要被迫享受对它的感激而产生的欢乐。

  诗人是性命的朗诵者,却在消费其他无聊的叙事。

  被别的火把照亮的火焰,是不能在墙上留下形影的。

  从不探讨良知,也是一种粗鲁的深度——牛和羊也能有这样的深度,但只有人才能给你证明。难以相信的是,这种深度在新艺术中恰到好处。

  良知也有精细不同的运用了,力量不济时常见识这种闲散。

  每个人只说自己熟悉的东西;最后灰烬落下,是不费一点力气。

  童年,就像卡在喉咙里的刺,不是那么容易取出来的。因为实在也找不到比童心更沉重的心。童年纯真的“秘密”无法言传,因为它是彼岸。

  童真的涟漪很容易走心画押,所以要刺在菩萨那里。

  激情是一面碎镜子,我们没法站在它前面看人。

  最简单的东西往往找到最非凡的读者。

  有些“无聊”没办法告诉人。(你也找不到无聊放肆的人,找不到那么深刻自由的人。)

  然后,无聊就成了骨头。

  纯洁的表达恰是春药的方式。纯洁的完美,在于它没有动机。

  在“欲望”方面,我们已经不可救药地迟到了。

  “欲望”就是永远也不肯到达终点。“不肯”,像是不肯回收。

  什么手段都可以用(很少用得上这种派头,因为多余的手段没用),结果不好,就是不好。

  另外,没有想法,也没有好结果。

  不要以为你独立于世界;

  是世界被你歪曲了。

  别渴望无聊,别想去占有它;没希望的,因为人太笨拙。

  无聊,意味着要不断努力去把握它所隐藏的东西。不能错过。

  我仍旧对贫穷无动于衷。因为我们把很多事情都归因于它,归因于它能随心所事;归因于它的粗野奇迹。

  终有一天人会明白,贫穷更难。不,符合贫穷的东西更昂贵。

  赤贫中强大精神的激情——那正是人一定要留下什么东西的无力感。(人既然把匮乏看得清清楚楚,占上风很正常。)

  凡不属于瘟疫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无所谓。

  不能玩弄贫困中的任何情感。(哪怕是自言自语,我也感到羞愧。)

  因为贫困和情感都有诗的标准和羞耻。

  赤贫中的激情和美的愉悦一样,总是非常短暂。

  凡是短暂的东西,我们就可以表达得很好、很彻底。

  不需要解释的细节,就是最好的细节。(自行发生、走神、忘我而来的都算。)

  总是新奇、刺激、表面又肤浅的东西吸引人。

  被什么吸引,就会变成什么。

  每个人都是一首诗,每首诗都应有一个唯一的形式。好诗都一样。

  或许不一样的才是好诗;而且要彻底的不一样或不可替代,才能够让每个人独享。独特又美丽的东西才能够得上分享的习俗。

  我们都是本色素材优雅的一部分。

  本色的热情也是一种崩溃,因为我们没有蛮力的信心。没有比这热情更好的倒戈相向。

  避免情绪权力化、绝对化,除非它仅仅是为了让我们认识它。

  总是一些偶然的“因素”——偶然是因为我不能很好的把握,当它起作用时,就历史性地变成“符号”。

  总是这些“偶然”与我极度靠近,但又不肯留下任何东西。

  “偶然”有大海似的形状,如果你愿意也能发现它大海的沉重。从偶然角度讲,没有例子。妙的是你不想它的时候,它的力量就来了。

  的确是“偶然”的力量让我忘记许多其他的事情。放心。

  成长,就是慢慢淘汰你掌握并熟知的东西,也就是慢慢寻找到你的一颗种子。一颗基本的又独特的种子。(于是道德和报偿的概念有了危险。)

  在成长中“人”总是没有时间……

  如果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交换这种“欲望”,那这种欲望基本上没有价值。

  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欲望的价值,(私想里太多杂念、偏执),这就是天意,命定的天意是无法在欲望里对善与恶作评价的。欲望必须学会时时屈尊到它的谦卑和贫困中去。

  欲望总是在黑暗中丢失的,(你在路灯下寻找是徒劳的)唯一有机会寻到的地方还是黑夜——它若在就在能找到它的地方寻找。

  一种无法企及的天真(其实是自然辛酸)如果出自本能,想没有意义都难。冷淡——所以我也是,我也有了深思熟虑的非分之想,因为不天真而深沉。

  真正的“无邪”是,人对它一点非分之想都不能有。

  没有合理的诗意。(遍寻不着大海,是诗。寻着了,那就是无聊。)

  现实就是因为我们想完全舍弃它而存在。

  ……人忘记了自身的长处。赶来赴约却忘了来这里要做什么事情,

  让人恼怒的是,我们又没有一走了之的权利。

  任性,我正好想无所羁束地放弃抵抗。

  或相反,一个人的价值在于他无所羁绊的抵抗。

  欢愉,要像表达真理那样用明晰的语言去表达。因为欢愉像一生一样“不过是一夜”。没得矫情。

  如果我忘记了欢愉的珍珠,我同样会忘记其他;忘记文明。

  理想上我是根据欢愉来构想这个世界,不然我很少能找得到自己的位置。大错就在于此。

  当欢愉被要求许多时,是多么快乐(此刻即永恒);又多么可怜,终究不能够伟大(伟大不过如此)。

  我需要一个帝国的欢愉,供我自由的堕落。一个创作人最贫的要求和玩耍。

  欢愉的经济就是,尽量忘记许多事情。就像重温童稚,不要去管那些幼稚的部分,因为童稚的结构就是大海的结构,它使现实的瑕疵不可见了。

  我一直学习童心“致富”这一概念。

  对童心的定义本身决定了人。

  是白脸,还是小白脸。是右派,还是左派的价值。

  童心的投机是不道德的,但常有人用拍卖形式购买孩子的玩耍。

  童心自己复原。

  钻石的效率。

  没有人能从童心中获利,因为不知道它的周转速度。

  童心优美,但不引导人民。

  要纯正的口味。(纯正就是个体的差异,价值就在不一样的差异。)什么味道都有一点,等于什么也没有。

  “纯正”是金子,别的就只是金子的印纹而已。

  取得是能力,舍得是境界。两头不着力,是自然。

  什么都不是的人最快乐。

  无聊也没有说谎。无聊也乐于竞争。幸好从来也没有完美的无聊竞争。

  可以随心所欲,可以不留余地……

  但在实际实践中“无聊”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内容和无聊都只是想象出来的。而我们真正想要的却是没有说出或说不出的东西。

  (我们记得无聊的财富,因为我们所有的与之相反的价值都以它为计算基数。)

  无聊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

  它担心停下欢欣的脚步。(无聊来时,你要在!)

  无聊(的算计),旨在使任何价值判断迷失常向。无聊的漫无边际的诗意以思想的某种绝对形式暗送秋波。结果只能在别处。全在那些不相干的事理里。

  贫穷将人引向事情的精髓。于是我们自觉学会了给自己补充营养;与贫穷一起读“单纯”的账单。这时刻荒谬、思想总是难以言传。

  贫穷有丰富的经验。可惜,它最关键的时候都没有重量。人对它不能免费选择,因为它如此无力。

  贫穷,尽量贬低昂贵的形式。它从来不明白牵扯到什么。所以它总像是匆匆路过。

  贫穷特别理性。(所以贫穷也没有什么单纯的。)

  它只能发展成一种浪漫。(所以浪漫是找诗的,非理性,径自骚乱。)

  何必对此(贫穷)心怀暗疾,既然生活是伟大的创作,既然生活对一切都犯过错;我们何必分别这些与其他。

  贫穷是大诗——极度的贫穷正好向艺术家奉献出真实严肃的尺度。

  正是这尺度,将人固定在不相同的位置上。

  我从来没数过自己的“财宝”。这是我对赤贫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技术的极限是“风格”。从手艺的观点来看风格更像是(一个人)无法克服的技术上的障碍的总和。所以说“成熟”的风格是不能模仿的,(比如八大、比如齐白石、比如米罗,等等)除非你屈尊到一种游戏,“不过是一种游戏而已”。我认为这个比喻一向命运不佳,因为没有一个人不想留下“一个原样的世界”。

  技巧是一种真诚的考验。它变成思想时我更爱它(技术真实具体的时候,往往指导思想)。爱它并不是因为它可能的钻石能量,是因为它比我更像我自己。

  纯真(无邪)本身就是一种情色。

  特别天真无邪的概念是与色情配对的,都由于特殊的情绪过于真实、浑然间一体,而超越了语言描述,并与现实世俗抽离;都产生于简单情欲,产生于独特的错误。我了解这种美,这种混沌诗意也寻着“本来生活面目”,(逼真,又无目的)而这本来面目不是由蝴蝶花儿来阅读,而是由吞噬蝴蝶翅膀的火焰阅读。

  欲望的表达是,对外做尽减法,内心里做加法。减法是“自然”秩序;加法是情感和教养。在欲望方面我们独自清理信息,尤其不能受欲望的欺骗。

  细节,是为了具体传神。但细节不能好到“伤害”的地步。就像一个视力平平的人硬要在干草堆里找绣花针,这就玷污了他的视力也玷污了绣花针。

  ……你说的那种通俗的技艺其实是一根绳索,在你初行的时候是帮着你行走的,到后来却是用来绊人的。绝对的技术只适用于一种必要,不会适用于一切。

  若只能在经验中胜出,只会是运气。(但事实艺术上没有运气。)到哪里找灵魂的医生?假如经验的练习能使灵魂出生。

  谁又经得起灵魂考验呢?

  卖弄,就是卖淫(因为谁也不想和你的技术睡觉)。

  技巧与为人成长差不多,大都由纯真而变得世故,然后如果修得好境界,反而能“更加纯真”。

  我看艺术的问题是极端的,也应该是极端。因为,艺术里没有命运。

  淫技——过分集中的宠爱和过分的心计所导致的艺术变节。常常回答一种不恰当的问题。

  真正的“技术”本质上是自己不能主宰的某种东西……它甚至利用我们的失败来提高我们。种种神来之笔,人是无法控制的。

  艺术里最伟大的技巧应该是隐藏不见的,就像最伟大的感情,常常如同深深藏在泥土之中的根。

  白描,就是去粉饰,不做作……就是把“生命”的留下来,水分给挤掉。

  自然地捏造是一种天赋。加上了血肉,就有了自然的内容。只是捏造很容易变酸,又妨碍真理。但没有捏造等于没有好酒;酒是真理的朋友。

  如果自然在捏造之中,那就让自然待在那里吧。那儿也是星辰大海。

  天然的,应该更天然。在天然面前的任何自持和计谋都是愚蠢的。

  我自然而然地表达。用的却是反自然的技法。爱情的深处表达不就是这些嘛。

  你拒绝技巧,却滥用不是技巧的一切。

  应该远离一切“特殊风格的程式”——程式的危机是人无法真诚地讲事情。

  肌理的全部吸引力在于它自发性的效果。失控后它的要点才显现出来。

  绝技,就是过度地消耗,它是天然的凶手。我是它的凶手;它是我的仇敌。

  特技的优势是,一帮子不能了解它的人索求着,又没得其他解药。

  最好的艺术是自然地相互注视,即一个人的精神灵魂凑近另一个人的灵魂,并能倾听到相互的心跳。否则,绘画不过是些裸女,瓦罐,小景。

  (相互凑近到无从得知哪个是哪个,或者,哪一个掉在地上。这种相认、伴侣的作用便是出窍和灵魂落魄的意思。总是另一个人印证了我们对真实的拥有。)

  理解和艺术毫不相干——实际上理解是一种绊脚石,简直是一种威胁。

  我注定是要失败的。我在创作中如此没有耐心又如此敏感;如此虔诚又如此没有虔诚之心。如此骄傲和拒绝又如此希望被人猜中。

  淫感,总是强行出现在我的创作中,无论我多么拒绝、多么漫不经心;但最后,一定是我把它埋葬。把它埋葬在深深的美好里。

  每一个深刻的读者都会对自己迷恋的作品嫉妒地提问:“谁写出了我的诗?”人在作品里认出了自己流浪的思想——就像两个久别的真挚思想的意外重逢。它们带着一种陌生的力量回到了我们身边。

  一个人最隐蔽的诗被读进了另一个人的诗里。诗意和诗意的误读充满了性爱的魅力——这神秘,就是只有恋人所爱的人身上才能看得到的东西。可惜人与人偏偏不能见。所幸我领会了一些人与人之间最无辜的真挚。可惜我只领会了这些无辜的。

  一夜间我把布上不能完成、未完成的作品全部染黑。不知道黑色的激情从哪里来;晚些我有所领悟,“不正当”的黑色画面激发了我胡思乱想——胡思乱想尤其解决艺术里的关键问题。人需要愚蠢的借口来做蠢事,特别是创作,不做蠢事,简直无情。

  若不是自己亲手埋葬,怎么有那么令人痛心的东西呢?

  起初,几乎总是技法……后来经常是些技法(其实就是把一切东西复杂化了);最后,技法终于死了。

  技巧教会了我们最初的爱,使我们专注于文明的语言。后来它给了我们过分的爱,使我们变得刻板。再后来我们由于一种自我陶醉的倒退(碰巧的发现,是意外,是惊喜),才得以前行。当我们完全摆脱技艺的时候(不如说是被技艺浸透了,幸亏如此了),我们开始成熟了。

  我认为正常的艺术创作包含着同女人的不断的浪漫感受,没有这种朴素的罗曼蒂克就没有发觉,就没有创作。但,任何一种爱都是这样这样的短暂。让我们听任这种遭遇吧。

  所有失贞的作品都源于过量的表现。过量就是冒犯,冒犯就是轻浮。

  对于我,画得越慢越困难。不能慢是因为痛苦达不到。

  有时候“简”也有一种罪恶;怎么可以忘记了其他呢?

  我不知道如何完善已有的技术。就算是到了一种技艺水准,然而我向往的仍然是无所事事的一种技艺结果。无所事事就像把一撮沙倒在任何地方,每一粒沙都自动安顿下来。自动安定,这是我以前不理解的东西。是受难、难受的精神不理解的东西。

  我作品里的情色意象是我收集的死亡的时间。纯洁需要时间。

  我不和人谈论创作里的真诚问题,真诚是无法被人理解的,没有人关心“认真”的东西,仇视诚实也是很了不起的。所以在中国诞生艺术家是极不相宜的。

  灵感,假如你是来迎合我的,那你就白来了。(如果你是没来由的,那就让我们彼此忍受吧。我们都不思考。)

  所有激情的决定,都是在某种脑子不够用的情况下做出的。人难就难在从中选择。

  我从激情中学不到什么东西,是因为在激情中对任何东西都理解得太快。但是,激情中的瞬间洞察力和决断,其价值有时相当于整个一生的经验。所以我们荒唐地运用它诗意的力量。荒唐的诗意,根本不可估量,妙不可言。

  我只等待,不寻找。(等待比任何搜寻更为有力、公证。)

  情色意象,在我看来仅仅是一种身体的机遇(和对它的私用)。事实上不如说是一种身体的脚印,最不用心的时候它就失脚走出来;又像骰子一样翻身就垮台。人人熟识它无辜的空洞。好在它不是最主要的东西。我只要观看就足够了。情欲里的角色大多是些替代物,是些我们不知道如何回答的东西——像古代废墟中的回声;但没有它,其他又将不存在。

  真实的情色情绪,都存在着强烈的无奈、脆弱、沉默——是人在自然中一次次硕果累累的旅行。它经过损坏、意外事故和废墟,来到我们眼前,既留下性命,也留下诗意叙事。它异常个人的曲折和冲突,并由此产生出我们大部分的无辜的破坏能量——这是人所表达的见识和真理?——像是召唤人的解放和对解放的向往。(情色确实不是为了展示;它(可以)体验解放。)它的脆弱和相类似的机遇,就像是游戏,万无一真。没有人(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不糟蹋它。也没有人能略去或掠过它的瑕疵。

  ——它原原本本就是这样,它就这样的随意游戏、私用、瑕疵。情色是随意的。没有什么真相。

  天性像小偷似的到来,悄悄地。

  我除了等待,什么事都不干。

  我画布上的唯一激情就是破坏。这迷入仿佛是天然的,我在其中发现某种损坏的奇迹和快感。

  其实除了“损坏”,我再也没有画过另外的什么。我只有好奇心、清澈、快感,还有,还有,还有人心的顽执。它们是从“赤贫”(愿望)中爆发出来,简单,倔强。只是它们朴素得很难看,但该有的深致破“扑”出来了。

  我要做到单纯,哪怕变成损毁。纯然的童心是极滑稽、极危险的,因为它那样地贴近损毁。(损毁是“单纯”的无辜的埋怨。)

  常常,损毁显得是一件大事。

  我没有一件是存心想画坏的。但受限于此未免太拘束了。(反正好坏是常识了,好与坏都应轻松悠闲为物哀之情的一面。人人只是与各自的艺术在一起而已。)

  激情,我以为是释放感情呢,错了。“激情”是说如何压抑感情。顺从激情甚至派生恶习。(释放太过简单,而抑压却是一种美学。)

  最好的激情是那些未成正果、又无可逃避的,不经意间的试错品味。

  它是无法解释的。(可惜我们凡人,配不上不同凡响的错误。)

  关键的时候我靠冷漠工作。过度的情绪、兴趣损害作品。冷淡的时候我很高兴——并不是我完成了什么让我高兴,而是无情让我更热烈地聚集其生花之地。

  这种要投入整个身心的事情,归根结底都是悲剧的。

  对于我,只有那些没有充分理由发生的欲望,才是真正发生的(创作)事情。(是欲望,不是肉欲。有谁为肉欲而创作吗?)我喜欢一个无法预见的结果(反正任一种问题,都有自动的答案);所以我只希望相遇永远不能相遇的事情。

万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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