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我刚刚决定再也不要暗恋路洵的第二天,却发生了一件事,将我与他的名字紧紧捆绑,并打上了“爱得伟大”这个标签。校报记者洋洋洒洒的笔墨里,几乎把我塑造成一个圣人,爱得纯粹,恨不得舍生取义那种,讴歌溢美之词的堆砌,使得我本人看完都要脸红。
我迅速在S大蹿红,来给我送祝福贺卡的学弟学妹,光今天上午就有十一个,贺卡上大都是预祝我可以旗开得胜,恋爱圆满。
而我生怕路洵反感,只想低调。是以,最后一节课刚下课,我便戴着鸭舌帽从后门溜出,企图在人流高峰前跑回宿舍,结果就撞到了路洵。
他像是特意在等我,被我突然一撞,好看的眉毛提起一边:“秦臻,你怎么鬼鬼祟祟的?”
大概是因为我内心不太坦荡。
此时已经有人留意到这边,激动得眼冒金光,小声地跟同伴感叹:“哇!是狗女侠CP欸!”
我曾经设想过许多次跟路洵组CP,但是,从没想过以这么羞耻的名称。
我的头埋得更低,我凑到路洵的身边:“你怎么来了?”
“我想了一下,还是不放心你说没事。我们去打狂犬疫苗吧,还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他说话的样子非常正直,显得特别清心寡欲。
作为S大的当红炸鸡子本鸡,我已经感受到了围观人群急剧增加的炽烈关注,以我的心理素质,实在做不到路洵的风范,赶忙顺势跟在他的身后遁了。
医院不远,半个小时后,我们已经坐在主楼蓝色的长凳上排着队。路洵坐在我的一侧,专注地看着对面墙上LED的叫号屏。我偷瞄他半天,不由得又想起昨天害我登上头条的意外,只想哭丧着感慨一句:缘,真是妙不可言。
02.
昨天是校运动会的最后一天,结束后,操场上人流如织。这时候,不知从哪里冲出一条硕大的恶犬,狂吠的声音凶神恶煞。
它跑得很快,在人群里冲撞,张着嘴巴随时要咬上每个挡路的人。操场上的学生们吓坏了,大家纷纷跑远,或者跑进教学楼趴在窗台围观。
然而,路洵做事太过专注,蹲在那给体育器材系绳子浑然不觉,被百来斤的恶犬一扑,立时倒在了地上。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我来不及去听是谁被狗扑了,第一时间上前两步,抓住那狗的项圈踢了一脚,大狗一动不动,被我拽出了校园。
校友们纷纷惊呼,竞相拍照摄影留念,频频爆出“厉害”的赞美,我很汗颜。他们不知道,这条是我家的狗——兔妞。
我跟爷爷一起生活,上了大学也并没住校,家就在附近。这回,爷爷不知怎么把自己锁到了家里,兔妞进不去,急了,便跑来找我。
我无奈地用钥匙给它开了门,本想索性逃了晚上的社团活动的,邻居张叔正好看到,说会替我关照家里,让我不要耽误学习。
张叔是个四十多岁的离异中年男人,长得英俊,搬来很多年,一直是一个人,以爱做好人好事在我们小区闻名。他催我回学校之余,还开心地表示他的前妻终于允许儿子来看他,啰唆得令人发指。为了保护自己的耳朵,我从善如流,赶紧回了学校。
而当我再回到学校时,一切都变了。
我,成了英雄。
刚才的现场视频被传上校论坛,一时激起千层浪。有“知情者”表示:这都是因为爱!他说我爱得伟大,爱得高尚,爱得不顾死活,为了心上人路洵,不惜舍身舍命。他还表示:“别不信,我这有她给路洵表白送巧克力的证据。”配图是一张我低着头递出心形礼盒的照片。
许是我斗狗的英勇格外能打动人心,希望路洵和我在一起的呼声叠起千层楼。我俩被称为“狗女侠CP”,并有了相关的后援团。
这一切后续发展,相当不可思议。
03.
狂犬病疫苗需要分多次接种,一共分五次完成。我心虚地坐在小板凳上,看路洵将医生的嘱咐认真地记下来。
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告诉他,我腿上这点小伤口并不是被狗咬的,是兔妞太沉,我拖着它走在校园的路上,自己不小心磕的。
那天,我送走兔妞返回学校时,第一眼便看到在校门口找我的路洵。他将我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最后在我的小腿上找到了极小的一点伤口。这伤口小到什么程度?他如果找得慢一点,可能过一会,它就已经好得看不出来了。
那时,夕阳的余晖,镀在我们的身上,他的神色、他的动作,都刚刚好,我一颗刚阻止自己暗恋他的心,又怦怦跳动起来。可想到这个人有收了我表白的巧克力后一周都对我避而不见的前科,我复燃的这点死灰实在是没有自信再烧下去。于是,我拒绝了他带我去医院的要求。
然而,照今天这个发展来看,至少因为疫苗这件事儿,接下来一个月,我要跟他接触许多次。可一个女孩子精心准备许久的表白那样于沉默无声中被婉拒,也实在是有些伤人。
这样想着,我便有些无精打采,正躲在寝室里敲敲代码排遣寂寞,就被顾孟一个电话叫了出来。
顾孟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一起考入S大。他在高中时就有“校草”之称,上大学后参加了一个什么校草大赛,又成了S大的校草。直到我认识他的室友路洵,滤镜之下,我开始觉得他不过浪得虚名。
此时,顾孟见到我两眼放光:“臻臻副社长,现在是你为咱们社团发光发热的时候了!”
他这个眼神让我熟悉又害怕,我抽了一口气:“社长,我现在处在风口浪尖,你不关心一下,还要来蹭我的热度?”
顾孟纠正我:“怎么能这么说呢,你现在有了这样的关注度和影响力,为我们社团纳新也是顺带呀。你都很久没有全勤出席我们社团活动了。”
我听完,忍不住用我刚正不阿的眼神瞪他。
顾孟刚上大学那会,拉着我创办了天文兴趣社团。但建团缘由,只是因为他梦想跟女朋友一起看星星。两年多过去了,他根本没交到女朋友,前阵子说要追校花贝萌,好像也没什么后续。
天文兴趣社团是个烧钱烧装备的地方,实在是一个很难发展壮大的社团。
于是,最近水逆的我拒绝了他。那时,我并不知道,这是他尝试挽留的一种试探。
04.
我认识路洵,并不是因为他是顾孟的室友。相反,我是许久之后才知道他俩是感情很好的、睡在上下铺的室友。
世事就是这样奇妙,我是顾孟的同校好友,路洵也是顾孟的同校好友,而我和路洵在遇到彼此之前,却是并不知道彼此的。
我偶然遇到他,是在一个阳光大好的午后。彼时的我刚听过校广播剧社团甜腻的新作品出来,那些冒着粉色泡泡的对话和旁白,害得我不得不硬受几番恋爱酸臭气息的腐蚀,走出门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满脑袋只有一个想法:我不想一辈子敲代码,我也想谈恋爱!
就在我沉默的仰天长啸里,一时不慎,我被脚下的什么绊倒了,脚踝在花坛沿上一扭,疼得冷汗都要下来。
“同学?”有一双手伸过来扶我。
我顺着看上去,就对上路洵的一张脸。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春天到了。
他的冷眉冷眼里带着一抹惊讶与关切,好看得让见惯校草的我也想尖叫。他随手将手中的冰饮料贴在我的脚踝上:“抱歉,想歇一下,就随手把东西放下了。害你绊了这一下,摔得可不轻。”
我望着他,前所未有地坚强,指着自己肿成馒头的脚踝,一派风轻云淡:“小事儿,没什么的。”
他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我细看后,发现他的两条眉毛似乎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帮我冷敷片刻后,他准备带我去医务室,因背上背了些奇怪的东西不好卸下,索性直接将我打横抱了起来。他却依旧是一副冷眉冷眼的样子,颇为认真地询问我:“什么声音?扑通扑通的。”
我干咽了一下口水:“你说的可能是我的心跳声。”
我好像看到他笑了一下。
借着这样的契机,我慢慢与他熟识起来,他厉害得不可思议,一个人闷起来一段时间便能做出功能性的机器人来。听说他拿过一些奖项和赛事的名次,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项爱好,他整个人也有点机器人般特殊的清冷气质。
但我总觉得他对我是有些不一样的,表情会多一点,话也多一点。我将这归结于女生天生敏锐的第六感。不过,我后来想起来,觉得纯属自作多情。
我此刻拿着狂犬疫苗的接种本,一边等路洵带我去打第二针,一边睹物思人,回忆起那些相识的细节,直到被他的出现打断。
他穿了一身浅蓝牛仔,衬得整个人干净又柔和。我不禁要质问自己:秦臻,你的眼光为什么这么好?这不是凭空给自己创造困难吗。
打了针回来,路洵给我买了块蛋糕,是我最近一直想尝试的一款。你看,他总是这样,让我很难不多想。然后,我就听到他不太好意思地说想请我帮忙做个小程序。虽然不知道他要用来干啥,但听形容逻辑倒是不难,我想了想,这几针狂犬疫苗也挺贵的,就答应了。
05.
正好赶上小长假,爷爷出去旅游了,我留在家中给路洵做程序,和兔妞相依为命。
敲代码的日子,我情绪高涨,写累了,就打算随便弄点吃的。大概是我在厨房发挥时声响太大,隔壁张叔一脸的不忍直视地拉我去他家随便吃一口,我综合评估了一下自己的厨艺,于是从善如流地去蹭饭。
每次去张叔家,我都会一眼就看到那些挂在墙上写着“见义勇为”的锦旗。今天他的脸色不佳,我为了缓和气氛,问起他上次说起的前妻和儿子要来看他那事儿。那时他说起这些明明是很高兴的样子,此时却含糊起来。我为了之后几天也能蹭到饭,赶紧闭嘴,配合他的状态。
程序做得很顺利,已初具雏形,我打好Demo(小样)联络路洵来验货。他假期没回家,留在学校做一些机器人部件的升级,接到我的电话,很快来和我碰头。
确认过Demo技术实现上并不存在什么问题,他满意地夸了我,又掏出手机点开视频同我分享他机器人的精彩表现。
我看得不太走心,心里总有些问题,压了太久,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不论结果如何,我想确认一下,给自己一个痛快。
于是,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他:“上次送你的巧克力好吃吗?”
他怔了怔,许久才缓过来,尴尬地挤出一个很难定义为笑的弧度:“那个,味道……有点一般,我只吃了三块,还没吃完。”
我是问你为什么收到粉色包装的心形巧克力之后躲了我好几天,难道还真的问你味道啊?!
我压着情绪追问:“还能吃就好,我看你收到后消失了几天,还以为是被难吃死了呢。”
我本意是通过自黑达到追问真实情况的目的,不料路洵听完后,竟然点了头。他说:“原来你知道啊——那就好,我本来还怕打击到你。那确实很难吃,我吃了三小块就上吐下泻进了医院,医生说我是食物中毒。你真的整到我了。”
“啊,不好意思啊。”我羞愧地低下头,不过,好在食物中毒比拒绝表白似乎好一些,虽然我并不是想要整你。
说开这件事,他的心情似乎也轻松不少,神色看着柔和了一些。
我们这番对视,落到周围八卦党的眼中,便有了不可描述的意味。后来他们八卦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相信路洵一定也听到了,我埋着头不敢再看他:“本来这次热门事件就发酵得很厉害,热门的论坛帖子评论就有五六百页。这个情况下,你还跟我见面,事件热度很难退下去,只会被爆出更多的料。你也会觉得困扰吧。”
“我倒还挺想看看他们能爆出什么的。”他顿了顿,“对了,你们女孩子是不是很在意这些?你要是面子上挂不住,我可以找人散布一下说是我追的你,你纯粹出于善良才舍身救我狗口脱险。”
嗯?!
熟悉的“错觉”再度上演,我几乎在这一瞬间要重燃希望,震惊地抬头去看他时,他却分明是淡定的、正经的、同我商量对策的表情。
我干笑两声,假装听了个好笑的方案。
不过,知道了“巧克力告白失利事件”是因为我厨艺不佳,并非惨遭拒绝之后,我的心头多少又有点跃跃欲试。
直到我拿着优化了N次的小程序去找路洵时,他的室友鲁杨透露给我说,这程序做出来是打算用来告白的。
我刚从泥水里浮起一点的一颗心,又被淋得湿透。喜欢一个人真是件糟糕的事,你得不到他不说,还失去了掌控自己情绪的主动权,对方的一点什么事,都可以让你如扁舟入海,起起伏伏。
06.
虽然不想用失魂落魄来形容自己,但听到路洵挖空心思要向别人告白时,为他人作嫁衣裳还不自知的我,难免心起波澜。
明明心塞到十个管道工都无法疏通,我面儿上却还乐呵呵地把路洵要做的小程序完美地做好,交到他的手里。
交工后的第二天晚上,路洵突然来找我,拖着我去S大的人工林里,到了地方才随手一指,要我自己看。
我看到昏黄的路灯下拉了一块幕布,便携式投影仪的光正打在上面。幕布前站着顾孟和校花贝萌。女生根据顾孟的介绍,低头在手机上输入着什么,提交后抬头看幕布,呈现的是乐高元素的男女表白情景,女生很惊喜,又试着输入其他,幕布上的团案又有了新的变化。
不需要多看,我就知道是运用输入元素,生成不同类型相近主题画面的小程序,毕竟是我前两天刚写的。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难不成路洵要我做这么个东西并不是为了自己表白用,而是为顾孟向校花表白加分?头脑中零星有我质问顾孟时的场景,社团的维系让他一直有些疲惫,他因为梦想跟女朋友一起看星星而创立社团,结果,除了我之外,社团里连个别的女生都没有。我劝他在我们这种理工院校就不要太浪漫了,女生根本不喜欢这些,末了,我问他是不是该放弃了。
路洵专注地盯着我,似乎在确认什么,让我有些不解:“你让我写程序,就是为了给他表白用吗?”
他点了点头。
其实,以顾孟跟我的关系,他亲自来要,我还能不给他做吗?毕竟是他的终身大事,我上次拒绝他蹭热度,不代表也会拒绝其他要求。
我小声随口跟他八卦:“他们怎么看对眼儿的?是因为天文吗?”
路洵摇头:“好像是贝萌上次在礼堂后台动了顾孟的吉他,说他的弦松了,帮他调了调。顾孟觉得她很特别,跟别的工科女生不一样。”
哇,爱情真是不讲道理。我还记得高中时我也动过顾孟的吉他,拉紧了两根弦,他气得拎着凳子追了我一条走廊。如今换个人做,他竟然就觉得分外可爱了。
我撇撇嘴,只想打翻这碗狗粮,并踹开顾孟狗窝的大门。
路洵依旧是一副在确认什么似的目光看着我,我后知后觉:“你不会觉得我喜欢那家伙吧?然后,努力在找什么蛛丝马迹?”
他笑了一笑,摇头:“看来没有。”
07.
总之,对别人表白的不是路洵,这让我心底有一点开心,并大受鼓舞。我学习偶像剧里的女主,无德地刻意折腾他,争取多一点接触机会。
比如,假装头痛恶心,恐水怕风,起初路洵还紧张地特意来关切我,后来他就开始叹气了,他说:“秦臻,你都打了三针疫苗了。要知道,被病犬咬伤而未进行预防注射者,也只有百分之十五到百分之二十的发病率。”
他表述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我沉默了一下,工科生的浪漫细胞真的有限,在情趣面前,只知道列数据反驳。
我只得收敛起来,谁料晚上回家,却在楼道里跟他再度偶遇了。
当他跟我停在同一楼层,并获得张叔几乎热泪盈眶的迎接时,我终于确认,他就是张叔离异后被判给女方的儿子。
张叔意外得知我同路洵是相熟的校友后,将我从家里拎出来作陪,以缓解他们尴尬的气氛。
父子关系是路洵不为外人道的私事,此时被我撞破,其实,他已经有些尴尬了,张叔还企图用我来破解尴尬,当真是一大失策。
我们对坐无言,只在香喷喷的肉味儿飘出来时,我才干笑一声,说了句:“真香。”
然而,闻到香味儿的不止我们,只见大门被推开一条缝,兔妞流着口水伸着舌头进屋来坐到我的面前。
她咧嘴笑的样子,可爱得像个两百斤的胖子,我拍拍她的头:“我们兔妞也闻到啦?”
下一秒,我的笑容僵在脸上,后知后觉地明白过什么来。果然,路洵皱了皱眉,问我:“那天大闹校园的疯狗?”
我赶紧捂住兔妞的双耳:“不要当着它的面这么说一个女孩子。”
路洵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他打量着眼前看起来至少三位数体重的大德牧:“女孩子?兔妞?”
兔妞这个名字是爷爷起的。兔妞以前在部队时是叫刚子的,爷爷觉得不符合它的性别,就重新给它取了名字。
兔妞刚开始也不习惯,后来因为爷爷给它喂的肉比我吃的还多两倍,到底是接受了,并迅速从健美型发福了二十几斤。
此时事情被撞破,我只得小心翼翼地将那天的事情解释给路洵听。
他听完,用了挺长的时间消化:“所以,你家狗凶得要命,把我扑倒,我还当你是救命恩人,万分关切,带你打针?”
“嗯……也不能这么说,学校里那么多人,她都不咬,偏偏把你扑倒了,这、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他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厚脸皮,吃惊地张了张嘴:“那你也不该骗我这么久。”
我斟酌了一下:“要不……我把打疫苗的钱退给你?”
路洵皱着眉笑了一下。
其实,我早试想过有朝一日路洵发现我是骗他的会不会震怒生气,如今看来,似乎还好。
张叔适时端着菜出现,饭后,这对父子总归有些话要向彼此吐露,我识趣地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为主角们腾出了位置。
然后,我从自家门缝悄悄地偷听对面的动静。明明我没有听到他们有什么声响,可是路洵离开时,我却偷看到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我颇为关切地去找张叔打探,却意外地从企图一醉解千愁的张叔嘴里听到了一些他当年离婚的缘由。
张叔当年是个穷小子,心地很好,无意帮了个被景区黑店黑了的贵太太,从而跟贵太太的女儿结了缘。那千金特别崇拜张叔,觉得他品质闪光,非常符合历来千金爱英雄的历史设定。二人不顾家庭的阻力结了婚。但真的过上需要张罗柴米油盐的日子,二人不同的成长环境注定了会产生许多矛盾的点,再多爱意也不够消磨。爱情开始得美好,他们却在漫长的婚姻里再也没有了最初的心情。
终于有一天,不堪这样生活的妻子想要结束这段关系。她的家里本就一直在给她施压,事后将她和孩子接走,他们就再也没回来了。
我听得有些唏嘘,难能可贵的是,这么多年来,张叔并没有一蹶不振,依旧在努力做一个热心的人,把见义勇为贯穿了光阴。
08.
路洵最近对我冷淡了许多,总是很少出现在学校,即便远远地看见他,他也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气息。
路洵那日发现我骗他时,明明还同我聊天来着,难道只是客套,不好意思当面闹翻,其实心里是怪我骗他的?
路洵几天没来找我,我就努力自省了几天,不过,啥也没参透。于是,周末我百无聊赖地睡了一整天,下午晚些时候被砸门声吵醒,打开门就看到一脸盛怒的路洵。
第一次见他生气,我没什么经验,看愣了。
“电话、微信全不回,玩儿什么失踪!为什么不能好好爱惜自己的健康?”他的质问落地有声。我赶紧清醒过来,捞出手机看,原来今天是该打第四针疫苗的日子,他等了我一天,却杳无音信。
我挠挠头,有些委屈:“怎么这么凶……你消失了好几天,我以为你是因为我骗你,不想理我了。”
兔妞听到声音,跑过来蹭我。
它这么健康,哪里像狂犬,即便我被它咬了,也不会得病啊。
路洵大概也想到了这点:“抱歉,是我欠考虑了。母亲被确诊了肿瘤,我最近有些焦头烂额,今天记事闹钟提醒该带你去打疫苗,我就赶紧跑出来了。忘了去想,其实你没有发病的危险。”
母亲健康的红色警报让他对“健康”二字有些敏感,大概以为我对自己的生命安危不够负责,才起了火。
“其实,并没有不理你。”他安抚我,向我解释,“是因为一些家务事。在妈妈嘴里,我爸一直都是个消磨掉他们婚姻的人。那天来这里,看到一墙的奖状奖章,我才发现,原来他那么神气。他跟我说的都是母亲的好,还说母亲时隔多年后再让我跟他接触,是因为她这次查出了肿瘤,重病下才想起旧事。我最近忙着张罗母亲的治疗问题,才没联络你。”我第一次见他跟我如此细致地解释这么多,竟有些感动。
送走路洵后,我也没了睡意。想起今晚有社团活动,本副社长决定出席一下。
我去时,正撞见顾孟在和贝萌说话,只见顾孟在解释什么,我按捺着八卦之魂,悄悄走过去偷听。
他哈哈笑着:“我有个好朋友喜欢上我另一个好朋友,但是,男生大概认为我也喜欢那个女孩儿,不敢动作。这次,我就将计就计了,为了让男生朋友放下心追求真爱,索性找你帮忙来看我展示这个程序。他看到这一幕,应该就没什么压力了。其实,这个程序我是打算配合这次竞标案用的。”
贝萌眼睛弯弯的:“嗯?原来是假装告白,我可差点当真了。看不出,我们顾社长这么伟大,用这种方式撮合两位好友。”
顾孟做作地骄傲着,嘴里说着“哪里,哪里”。
我听了几句,激动得几乎灵魂出窍,苍天可鉴,他口中说的不是我和路洵,还能是谁?四舍五入,相当于我跟路洵已经金婚了。
不过,他跟校花这样解释,根本是实力劝退。大概这几年来,他完全是凭实力单身的。
没人知道那晚顾孟回到社团撕下了关于自己理想的海报,于他而言,其实梦想已经完成了,只是,跟他一起看满天星辰的那个人没成为他的女朋友。
而这都是后话了。
09.
彼时,我刚知道路洵对我很可能有着同样的心思,既开心,又想骂人。
我想起自己鼓足勇气送出巧克力时的忐忑;想起校论坛里绯闻发酵时,我生怕他看到会心生抵触的紧张。其实,也不止这些,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想得很多。在那些时候,往往有多大胆努力,就有多小心翼翼。
可是,所有这些情绪,都是我一个人悄悄地背负着。如果他也有一点喜欢,为什么要把所有的难题都留给我呢。
女生情绪发酵起来,往往很容易钻牛角尖。我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连吃美味的奥尔良鸡翅时都能落下泪来,面前是垃圾桶,右手边是兔妞的饭盆,我们两个一起哼哧哼哧,专注于各自的情绪。
身边响起两声呜咽,我才回神,只见兔妞痛苦地趴在那,用爪子挠着嘴。兔妞的嗓子像是被卡住,到后来只剩喘气声。我这时才发现,她的饭盆里有几根鸡骨头,一定是我方才哀怨得太专注,混淆了想扔进垃圾桶的鸡骨头和想放进它饭盆里的鸡肉。
狗是不能吃鸡骨头的,其中空的结构非常容易咬碎,会划伤狗狗的食道或胃。我的小宇宙爆发了,抱起兔妞出门,想尽快送它到宠物医院。
她的体重绝非浪得虚名,下楼时,我的腿和胳膊都在发抖,然而明明力竭,却还是咬紧牙关,生怕脚下一歪就搭上人、狗两命。有了汗水和疲惫的加成,我的心里不知怎么,再度委屈泛滥。
我拧巴着一张脸,连下两层楼,然后就跟上楼来的路洵撞上了视线,他可能是来找张叔的。下一秒,兔妞被他接到怀里。
他用的是一个很熟悉的打横抱起的姿势。
听我三言两语说明情况,他迈开大长腿跑了起来。宠物医院就在附近,没多久,我们就到了。兔妞被医生接进治疗室,医生嘱咐我们少安毋躁。
我却自责死了,生怕它被我的无心之失害死。大概是我脸色太黑,路洵玩笑道:“她比你还沉。”
怎么看都是句无伤大雅的话,但那一瞬的我突然被点燃,情绪爆发,在宠物医院的大厅里朝他大喊:“还不是都怪你!如果不是偷听到顾孟私下说起,我大概一辈子都不能确定你的心意。你怎么那么坏,看我喜欢你喜欢得费心费力,却什么表示都没有!我如果不是太伤心,怎么会把鸡骨头当成肉喂给兔妞!都怪你!你根本不知道我刚才抱它有多累!”
我这一通喊完,连医院里最能叫唤的博美犬都被震得不敢发声。
路洵比那博美犬还安静,半晌才说:“啊,都怪我。”顿了顿,他笑了,“不过,这一刻,还挺高兴的。兔妞一定不会有事。”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安静过后,路洵又说起话来:“其实,我不敢表达,也是因为有很多不确定。你跟很多人关系都很好,上次收到你的巧克力,本来偷偷开心了半天,哪怕是愚人节。可是,后来发现你并不单单送了我。”
“可是,只有你的是粉色包装,巧克力也是心形的。”我不甘示弱地反驳。
“我并没有拆过别人的礼物,自然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我只知道我在愚人节收到一盒群发的巧克力,然后上吐下泻几天,很难不把它当成一个恶作剧。”他娓娓道来的模样特别有说服力。
可他怎么知道这是我精心设计的掩护手段呢。我选择在愚人节表白、选择群发,无非是想给自己一个退路。如果不能做情侣,我也还能找到借口,和他做朋友。
我的良苦用心败给了自己的厨艺,我嘴硬:“反正我不管,这都是我的小心思!”
“是、是、是。”他难得散发出一种温润的气质,“可我也付出过很多小心思啊。就连这次你救我成为热门事件,都是我看到有人发出来,去找版主加精置顶,才发酵起来的。你看,我也悄悄在努力。”
嗯?我瞪大了眼睛,你这分明是给我增加困扰好不好!
他笑得眯起眼睛:“我在单亲家庭长大,习惯多顾虑一些,会怕因为自己伤害到别人。关于你的太多事,我都是经年累月从他的口中听来,很难不去猜想、顾及他对你的感情。如果让你久等了,我很抱歉。”
我想,他指的可能是顾孟。说起来,这个老同学是真的很挡我的桃花。好在许多事情弯弯绕绕之后,又回到了最初心心念念的模样。
我见他笑得好看,忍不住也有些笑意,听他继续道:“而且,你上次说,兔妞不咬别人,单单扑向我,说明我们有缘。可连这份缘分恐怕都是我自己努力造的,你可能忘了前一晚你淋过雨,我跑回寝室拿了自己的衣服给你替换。大概狗鼻子的灵敏度就是缘分的缔造者了。”
我感觉脸颊有些烫。
好在对面的治疗室适时被打开大门,帮我争取了一些平复激动的时间。肥硕的兔妞蹿了出来,医生说它只是骨头卡死在牙上有些难受,已检查过,并没有进嗓子。
很难想象这么大一只狗如此娇气,谁还不是个公主咋的。
我瞥了瞥一旁的路洵,感觉自己很快也能过上这种娇气的生活。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