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久了,田冠荪到小妈家成了常客。村里人开始还不以为然,可时间长了,就有人甩闲话,说资本家的小老婆在腐蚀知识青年。也有的人说,田冠荪就是个西门庆,放着那么多的好姑娘不去追求,偏偏去泡资本家的小老婆,说明骨子里就骚。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村子里的风言风语不可能不传到富家。富家最先站出来的是三姐美菱,她找到巴德,说你不能再让那个田冠荪到小妈家了。巴德问,为什么?美菱说,你没听村里人都说什么吗?说小妈跟田冠荪关系不正常!巴德说,别听他们瞎说,田冠荪和我是哥们儿,他才比我大一岁多!美菱说,不管怎么说,你再让田冠荪到小妈家,我就把这事告诉爸爸!
巴德当然不相信小妈会跟田冠荪好上了。他回家问小妈:您是不是真的喜欢上田冠荪了?小妈看了看一脸懵懂的儿子,说:别听别人胡说,我都多大岁数了?再过几年,你都快娶媳妇了。不过话说回来,妈这些年也够苦的。过去的事我就不跟你说了,我承认你爸在我最难的时候救了我,可解放后,颁布了婚姻法,我就没有夫妻的名分了。过去不管怎样,还是个小老婆,现在只能算你们富家的一个亲戚,这么多年我为什么不出去,我没有名分,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要不是为了你,早就离开这个家了。我知道,这个村的人没有人会看得起我的。
巴德是第一次听母亲跟他说了压在心底多年的心里话。他觉得他并不认识他的母亲,这个被自己常年称作小妈的人。如果让他跟田冠荪说不要再到他们家来了,他感到很难为情。可他不说,万一母亲真的看上了田冠荪,这个世界可就真的乱了。
八
“文革”结束了。美英美莲都参加了高考,考上的他们理想的大学。美菱虽然没考上大学,也被招工到富荣所在的纺织厂负责工会工作。不久,上边把地主富农资本家右派的帽子也摘掉了。国家给富荣补偿两百多万,富荣没敢要,他只提出他家位于前门的祖产应该还给他们家。富裕在“文革”中家被抄了后,富家老宅被改造成街道小工厂,生产纸箱。
富家老宅很快被腾了出来。这时候,富荣也已经到了退休年龄,他和弟弟富裕商量,他要回城里住了。富裕说,你回来我高兴,一家人终于可以团圆了。只是我那两个嫂子你怎么安置?富荣说,你大嫂随我进城,再说三个姑娘都在城里上学上班,回家也方便。富裕说,你这么做,小嫂会不会有意见?富荣说,她本来也要回城里来,可巴德死活不愿来,他和一个女知青好上了,而且怀了孕。我想,把你大嫂那院归巴德用吧,这样他们前后院也有个照应。
女知青苗燕荷和田冠荪在中学就是同班同学。上学时,苗燕荷学习很好,是个学习委员,而田冠荪除了体育、打架就没什么耀眼的地方。对于田冠荪的打打杀杀,苗燕荷当然有些看不惯。苗燕荷的父亲是一家木材厂的副厂长。我家盖房子的时候,苗燕荷通过他父亲给送来一卡车的苇席,足可以苫背用。我从小就喜欢苗燕荷的文静、大气,在一定意义上比美莲还要成熟些。如果说在学校时,苗燕荷还有点憷田冠荪。但到了农村,大家一夜之间都一样,不管你学习曾经多好,也不管你家庭背景如何。
苗燕荷渐渐地有点开始关注田冠荪了。这一点,田冠荪毫无知觉。田冠荪和巴德成了朋友,苗燕荷觉得很正常。但当人们传说田冠荪和巴德母亲海茵特如何时,作为知青点儿负责人的苗燕荷就有点儿坐不住了。她决定找田冠荪谈话。
苗燕荷约田冠荪到通惠河河堤上散步。别看田冠荪平常日子大大咧咧,一副什么事都满不在乎的样子,当真的和一个女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有点毛。他嬉皮笑脸地问苗燕荷:领导找我什么事?苗燕荷一本正经地说,你说什么事!村里人都传遍了,你说能是什么事!田冠荪听罢,说是不是有人说咱们俩如何?苗燕荷怒道:你少胡说八道,就说说你和资本家小老婆的事!田冠荪一听是这事,便不以为然地说: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我告诉你,我就是爱去那个资本家小老婆家,那女人长得如何好就不说了,就说人家的修养、学识,恐怕连你这个学习委员都赶不上!苗燕荷说:那你就看上她了,就迷上她了?田冠荪说:错,错!不是我看上她了,是她看上我了!苗燕荷听到这里简直气坏了,她怒斥道:你知不知道,她是资本家的小老婆,她过去当过歌女,险些跳河淹死。她现在是个身份不明的人。你如果和她好,我们知青点儿还不成了全村全公社全北京知青的笑话!你让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