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某天我接到了许久没联系的P总的电话。他说：“老李呀，现在有个发财的机会，我第一个想到了你。你做老师，有文化，有时间，做这个事最合适了。做得好，一年赚个上百万都轻松得很。你何时有空我们当面谈。”
接到这个电话，当天晚上我就没有睡好。一年赚上百万，抵我十几年的工资呀。目下我正是用钱之际：大儿子讨老婆需六七十万，原因是不幸生在河东省，这个全中国最穷的省份，娶媳妇却是全国最贵的。另外小儿子上高中，几乎每天都要交钱，沉重的负担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好几次我都梦见自己在路上捡到了大把大把的钞票。遗憾的是，我至今也没有捡到一分钱。
我把这个消息立马就与老婆分享了。她激动得声音都变了：“好啊，有这么好的机会，你还不赶紧抓住?要是P总帮了忙，你一定要好好感谢他。”说真的，我们虽然穷，但特别懂得感恩。遗憾的是，我们能感动天，感动地，却感动不了财神。
机不可失 ，时不再来。当天我专门从百里之外的学校赶了回家。马上联系上了P总。
P总还是那样热情，虽已是天命之年，却好像四十来岁。他长期辗转于各色人等之间，练就了一套娴熟的外交技能。他说：“还没吃饭吧?我们边吃边谈。稍等一下，还有一个朋友，B总，八穿省人，这个项目是她负责的。”
稍等片刻，果然来了一个娇小但极有风度的女人，面带微笑，极礼貌地伸出了她小巧的手：“李总好!幸会!”面对来自大都市的优雅知性的B总，我油然而生自卑，她友善的目光扫过我的全身，我暗暗责怪自己为什么不穿一套名牌衣服，或者请一个新潮的形象设计师为我设计一个优雅的发型，糟糕的是我这个人不修边幅，喜欢我行我素，那一天竟自己拿电推剪剃成了一个和尚头。如果早先能预知今天要会见一位美女，我无论如何要打扮一下。但现在一切都晚了。慌张中我握了握B总温暖的纤纤玉手，不觉中又用力过猛，哎，关键时总是走火，我暗暗责备自己。
她一脸微笑，语调温和，得体，一看就知道她是个有身份的成功人士。据P总介绍，此人正是“飞天保健品公司河东省总代理，本公司总部设在京都市。我再一次端详B总，发现她皮肤鲜嫩有光泽，很难看出她的真实年龄。
三个人来到一家小酒店，P总点了河东省特色菜“蓠蒿炒腊肉”，“鲶鱼煮豆腐”等菜，另拿了一小瓶“猫扑”酒。P总向B总介绍：“这个李老师是我两个儿子的老师，现在是个作家。他有才华，名气大，有影响力，做这个事最合适⋯⋯”B总投来敬佩的眼光，倒让我有些惶恐。虽然在A县小有名气，我还是觉得离“作家”这个称号有些远。我不想戴这么大的帽子，情愿马上发个大财。B总说：“我们正需要这样的人才，现在是我引你进门，将来你熟悉了程序，我还要拜你为师。这是一个投资小见效快的行业，一个亿万老百姓的福音。我公司产品涉及美容，保健。它能使学生的视力恢复正常，肥胖的人变得苗条，三高患者三个疗程变低。”P总说他自己就是个受益者，他花了三万多块钱，吃了几个疗程，身上的小疙瘩不见了，血压正常了，走路轻飘飘的，一口气上五楼，腰不酸腿不痛了……”另外举例说，他县里几个局长朋友用了本公司的产品，仿佛一下子年轻十个年纪了。我只管听着，不时点头赞许。听了他们一席话，我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这个时代常见的疑难杂症，全被飞天保健公司一网打尽，扁鹊华佗也要甘拜下风了。
吃罢酒饭，P总和B总将我领到了他们的办公室。
2
B总的办公桌摆着两面旗帜，一副严肃的样子。先是请我到她的客户服务部边喝茶边聊。P总说你们聊，他坐到另一个房间处理业务。B总熟练地表演了茶艺，那茶的清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杯子小巧精致似乎是玉质的，握在手里刚好。我是个粗人，不懂品茶，一口就把一杯茶喝光了，仿佛只打湿了舌头。B总马上添上。
B总首先向我介绍了本公司的产品：如治疗眼睛的神药“一滴清”，她说此药可治近视，眼袋，为证明效果，她打开一支药涂在我的眼眶四周，并一再问我感觉好没好一点。我没什么感觉，为了感谢她的好意，我还是违心地说涂了“一滴清”，眼睛一下子明亮了，似乎十里之外的美女都看得清了。她好像很兴奋，立马向我介绍另一清油去污的神药：猫样轻，说此药能清理肠道多余的油脂，能轻松减肥。“砖家”说一个人一天摄油顶多25g，事实上现代人远远超过了这个指标。就拿今晚来说，我们吃的油量都是严重超标。她边说边解开了一个小包，说这正是本公司“猫样轻”产品。很随意地剥了两粒药丸嚼了下去。她又丢了两包给我，让我体验一下。
我拿在手里翻来翻去犹豫不决迟迟不肯进嘴。B总用她炯炯有神的眼睛注视着我说，吃吧，没事的。说实在的话我还是不敢吃，两个小时前我们还是素昧平生，只是通过P总认识彼此，要我完全信任她，确实有点难。
B总边嚼药边用她能说话的眼睛看着我，意思是我都吃了你还犹豫啥?我脑海中瞬息万变：毒品，麻醉药，圈套……一个个不祥的词汇在脑海中翻滚。P总在另一个房间打电话，两个半生不熟的男女一时有些尴尬。
想起P总可是我多年的熟人，他跑过天堂市的客运，承包过沙场，也做过房地产，A县的县长，几个局长都是他的朋友，今天他带我来认识B总，引我走上“共同富裕”的阳关大道，我怎么还疑虑重重?即使他骗我一个年收入才几万的老师，但杀也无血剥也无皮，又有多大的意义?想到这里我有些责怪自己：做这么芝麻点的事都疑虑重重，可见我不是做大事的料。用B总的话说，就是格局太小。
我终于剥开了那个包装，嚼了两粒糖丸下喉。B总说这东西就像糖果，味道不错。不过等一会儿脸上会发红发热趁现在起要多喝些热水。说完此话B总已喝了两杯热水，并让我稍等，她要去一趟卫生间。
完了，到底上当了。我心里五味杂陈，万念俱灰，不知所措。这世界到底没有后悔药呀!我一时糊涂竟吞下两片药丸!也许是毒品，麻醉药⋯⋯下一步她会怎样摆布我呢?
B总在卫生间似乎呆了很久。马桶冲水之后门打开了。B总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出来。白炽灯下我发现她原来白嫩的闪着油脂光泽的脸上有了潮红，药果然见效了。我有些晕，有些发热，大概也脸红了，不知不觉喝了几杯热水，全身都发热了。
3
B总介绍了她的产品后，接着向我介绍怎样营销，因为这个问题很重要，她建议我们在外面办公室好好谈谈。桌面上摆着两面旗帜，十分严肃。我突然想到了新闻联播中经常看到的领导人开会的场面。
B总说这个问题比较复杂，还是写在纸面上好。确实，我这个人听人说话总是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的。白纸黑字明明白白效果肯定不错。一个上了三十年课的老师今天被一个美女手把手地教导，这证明人活在世上真的是活到老学到老。我十分虔诚地十分虚心地倾听B总的教导，按P总的意思，这位B总将使我脱离苦海，进入有身份的有钱势的阶层。如果真是这样，她就是我生命中的贵人，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
B总开始在纸上比划。
B总说你只要518元购买本公司产品即可成为Vlp，享受优惠待遇。当然，如果你购买二万五千元产品即可直接成为河东省省代理。p总就是这样。
成为ViP之后，再发展其它的成员到一定程度，即可成为县代理，随着成员的增加，你可成为省代理，大区代理……
只要是你发展的人，他发展的下属都算你的名额⋯⋯你按20%或30%抽取利润。这就像滚雪球一样，发展的成员越多越好。如果你做到大区代理，一个月轻松拿到几百万。
B总看到我的眼神飘忽不定，她停了下来，反复问我哪里有疑问，以便她进行解释。我说我真的提不出来。眼前是一幅无比灿烂的风景，我幻想我真的成了大区代理，一个月收入几百万，老婆不敢小看我了，三餐饭端到我手上，洗脚水放在我脚下。许多女生家长纷纷委托媒人跑到我家，哀求我接受他的女儿做儿媳，我大笔一挥，捐款几个亿给中国最有名的大学，然后小儿子不用考试，直接上了那个大学.……但我的脑子还是无比地清醒，B总不停地写写划划，精密计算，我越听越迷茫了，眼前只有她的嘴在动，手在写，我注意到她的手精致小巧，如青葱般的美丽，如敦煌飞天反弹琵琶的妙手，指甲油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她的手与某个男人经常牵过，也抱过她最疼爱的儿女，做过好吃的饭菜，为自己画过美丽的眉毛……女人的手，情人的手，母亲的手，指点山河的手，我像做梦一样产生了丰富的想象，我怀疑刚才吃的那两片药丸起了作用。毒品，绝对是毒品!我完了，我为人师表，没有抵抗诱惑，在一个精致小巧的女人面前，我的城池瞬间失守。猛然间，我发现B总锐利的眼神看着我，她一直在问：“你还有什么疑问，告诉我。”
P总走了出来，他接着说：“老李啊，把这个事做好了，干脆把老师这个工作丢掉去，省得天天卖喉咙。”
我突然觉得P总那么陌生，虽然我们认识了三十多年。他年收入几百万，为什么那么热切地打电话请我这个年入几万的人来接受这个培训。
我觉得应该赶快离开这里，我不是这块料，明天还有两个班的学生等着我上课。
P总和B总送我下楼。
B总看着P总，有些失望，她追着我说：“李总，你今天不买一些产品吗?”我说暂时不买，以后再说。
我赶紧走到外面，一股冷风吹来，我打了一个寒颤。望着满天的星星，我仔细看了一下，发现那确是一颗颗遥不可及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