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燃上一支烟,回忆着和她相爱的轨迹。屈指算起来,已经十多年了,他一直在一往情深地等她。
在那个青青校园,他和她曾经相约,要永远相爱。那时,她柔情似水,紧紧偎依在他那宽大温暖的怀抱里,背的是还那首老掉牙的诗句,表白的却是彼此的心声,“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那时,拥抱着自己心爱的姑娘,他感到无比的幸福,他轻轻地亲吻心爱的姑娘的额头,生怕自己的唐突伤害了她。他真诚地给她的情话加上了后缀,“如果非要给我们的爱情约定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曾经以为,美好的爱情就这样开始,将一生一世绵延无绝期。谁知,天不遂人愿,她的家中出现了变故,父亲病了,家中的经济支柱一下子倒塌下来,为了摆脱经济上的窘境,受金钱的诱惑和驱使,她不得不投向了一个有钱人的怀抱。负心女子痴情汉,风花雪月转头空,他本应该忘掉曾经的誓言,可他就是忘不掉,眼前晃动的都是她娇美的身影,耳边响起的都是曾经的海誓山盟,对她的思念和牵挂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
他失恋了,晚上躺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下铺的同学给他提意见,“你丫还睡不睡呀?睡吧,别担心,赶明儿哥们给你介绍个更好的!”惊得他心惊胆颤,连声说抱歉,反而越发睡不着觉了。不得已爬起来,躲到教室看书,看勃朗宁夫人的十四行诗,直看的热泪盈眶,心潮澎湃,就又一个人跑到街上小酒馆里喝闷酒,没喝几杯又醉了,然后是趴在酒桌上呜呜地哭,烦的老板娘再见他来,就冷冷地说饭店要打烊了,把他一个人谢绝在门外,踯躅街头。有时不得已,他干脆跑到学院篮球场上,半夜一个人抱着个篮球撒欢,往篮球筐里发泄自己心中的郁闷。
后来他分回了所在的市里,一直保持着单身,这样他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来收集自己曾经心仪的女人的各种信息。他是那种一条道走到黑的男人,如今在花花绿绿的社会里向他这样的男人怕是不好找了,比东北虎、大熊猫还难得。他听说她在省城婚后生活并不幸福,一颗牵挂的心揪得就更紧了,他想起结婚的“婚”字,就觉得分外的可恨,“女人呀,多半是发昏了才结婚的。”那次到省城公干,他在走廊上碰上了她,几年不见,她出落得更加成熟有风韵了,但在她的眉宇间,他还是读出了她的幽怨,读出了她的由于家庭不顺带来的伤害。她怪他多次来省城机关也不来看她,怪他把老同学给忘了。中午他约她在一家餐馆吃了饭,他说,“我真的希望你过得比我好,你不要总是苦了自己,夫妻间从来是劝和不劝散的,但如果你实在挺不住的话,不妨走出这个婚姻的围城,不要考虑我,在省城再找个疼自己的,让我也少替你再操心。”她说,“我自己还扛得住,倒是你快三十岁了还是光棍一根,天下比我好的姑娘多的是,就算是我对不住你了,欠你的情下辈子再还,你千万不要一棵树上吊死。”他说:“我不看到你有一个好的归属绝不结婚。”那次饭她们两个都喝醉了,醉的一塌糊涂,哭的天昏地暗,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又回到了市里。
有一天,他突然接到了她的电话,她在电话里首先是一顿嚎啕大哭,然后是大骂她的丈夫不是人,禽兽不如,自己要马上离婚,然后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他的丈夫在外边又有了新的女人,而且将他们的孩子也给卷走了。他听了肺都要气炸了,想不到自己的一味退让换来的竟是这么个结果。但提到离婚,她的丈夫坚决不干。她的丈夫是领导干部,要顾及自己的形象,要的就是“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到”的效果。
他想起和她在一起的最后一幕,更是肝肠寸断,痛心不已。那一次是到一个偏僻的山村解救她被匿藏的妞妞。她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妞妞,高喊着妞妞的乳名,朝妞妞跑去,速度之快,他加大马力都追不上。妞妞也发现了她,嘴里嘟囔着、蹒跚着向母亲跑来。就在母女即将手拉住手的一刹那,不幸的事情突然发生了,一辆拉砖的拖拉机在妞妞身后行驶,见妞妞左右摇晃,躲闪不及,司机心里也有些发慌,一时间竟忘了刹车,眼看就要撞到妞妞的身上。她大喝一声,一把将妞妞推到路边,拖拉机撞上了她,将她一下子撞出老远,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妞妞安然无恙,她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一下子惊呆了,加速跑过去,抱起满身是血的她,高喊着她的名字,良久,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艰难地问:“妞妞,妞妞呢?”
“妞妞没事,妞妞得救了。”
她欣慰地点点头,转而断断续续地说:
“我……爱……你,今……生……今……世……永……远……爱……你。”
说完,她慢慢地、永久地合上了她那双明亮的眼睛。
他简直要发疯了。他后悔,由于自己的失误,没有跟紧自己心爱的女人,让自己的女人惨遭横祸。他痛恨,那个毛头的拖拉机手,是他的蹩脚的驾驶技术,将自己心爱的女人香消玉损,送上了非命。他仇恨,是那个衣冠禽兽的所谓丈夫,将她折磨的死去活来,恩将仇报。他悔恨,他钟爱一生的女人,两个人说好找到了妞妞,要永远地在一起,三人再不分开,要永远相爱,做一辈子“小夫妻”。不,他们要生生世世,永远在一起呢。而现在,他心爱的女人走了,在即将团圆的一刻永远地离他而去,还没有来得及和他行三拜九叩、拜堂成婚之礼,就永远地离他而去。这难道也是上天的安排,是命中注定吗,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他心爱的女人永远地走了。
永远有多远?他问苍天,苍天无语;问群山,群山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