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陈年曾经在我最无助的时候,
为我捡起了一地碎纸,
那是,我写给陆往事的情书。
放学路上,夏陈年骑着他那小破自行车,
蹭一下横在我的面前。
“叶大胆。”他捋着长长的刘海。
“感谢我。”他说。
“谢你什么?”我在路边坐了下来,今天,我不想跟他生气,就这绰号,远不足以让我生气。
他停好自行车,大步跨到我的面前,弯下腰,看着我,“我怎么觉得你想哭。”
“我哭?太小看我了,一封情书而已,撕了,我还能继续写。”
“江湖女侠叶大胆。”他朝我竖起了大拇指,“不过,陆往事那小子有什么好的,我真没看出来。”
有些人,一见,你就喜欢,是宿命。
那时候,我加入了学校的报社。
我的第一个采访对象,就是陆往事。
因为他,是我们学校的围棋高手。
我要为他写一篇稿子,讲述他学习围棋的心路历程。
我清楚地记得,他那身深蓝色的运动衣。
听说,他全身都是名牌。
所以这样的人,应该是很傲娇的吧。
事实是,非常非常傲娇。
他皱着眉,一脸的不屑,“找你来采访我?”
我挺了挺胸,“没看过我写的文章吗?校周刊每期必登。”
他“噗嗤”一笑,“校周刊?这也好炫耀?”
那笑,在我面前化作十万米阳光,居然有男生笑起来这么好看。
像,飞轮海的辰亦儒。
“你知道辰亦儒吗?”我看着夏陈年。
“谁?”
“一个明星。”
他拿出手机,打开了百度,把搜索出来的照片对着我,“就他?”
“像不像陆往事?”
他哈哈大笑起来,“像个鬼。”
我对他的嘲笑不以为然,我心头的白月光,他懂个毛。
陆往事坐上他的脚踏车,问我:“不回家吗?”
我摇摇头,“你先走,不屑与你同路。”
他吹着口哨,居然是《诺》。
“别玷污我的苏诗丁。”我冲他喊。
他摇头晃脑,把自行车骑出了S形。
我看着他的背影,
眼里一阵雾气。
我写给陆往事的情书在某一天突然发酵,
校园里的故事一个接着一个,
说我写了几百封情书,
说我在男生宿舍楼下坐了一晚上,
还说我,对所有接近他的女生拳脚相加。
拳脚相加?这,别人对我还差不多。
“神了,叶大胆,去哪里学了少林功夫。”我坐在这么隐蔽的位子,居然都能被夏陈年发现。
我环顾了下四周,“嘘。”
他捧着书包,凑着我的耳朵,“这里是死角。”
我其实真的特别想哭,
但不能在他面前,绝不。
“我发誓。”他突然认真地说,“没有泄露过情书的内容。”
“怎么可能是你,都给撕碎了,你怎么看。”
他伸了个懒腰,“怎么,打算一直这么躲着?我认识的叶大胆哪里去了。”
“不是躲。”我无奈地说,“只是不想给陆往事造成负担。”
“你居然还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
那是陆往事第一次主动找我说话,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
他们家的豪车和司机都在路边等着,
我这是演的哪出偶像剧。
他咳了几声,“没想到你对于写情书还真是乐此不疲。”
“所以,你被感动了吗?”
他居然笑了,那万米阳光又出现了。
“别写了,以后每天放学你都在这里等着,我送你回家。”
这还真的是偶像剧,
或许,这就是恋爱。
我没把这个真实的故事告诉夏陈年,
我必须保密,只有保密才能继续。
在陆往事的豪车上,
我与他几乎不说话,
光是看着他的侧脸,我都觉得心满意足。
我怯懦的扯着衣角,
有时候还会厚颜无耻的靠在他的肩上。
我想,司机师傅就是我们的见证人。
见证着一个平民女的蜕变。
见到陆往事父母的那天,
是这出偶像剧转变为惊悚剧的致命时刻。
那两双充满疑惑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
让我无所适从。
也就是那天以后,
我的偶像剧算是玩完了。
陆往事说:“我要订婚了。”
这五个字还真的,好意思说的出口。
那我算什么?
我急急忙忙的跑去找夏陈年,
他是唯一一个不会笑话我的。
我要把这个伤感的故事,
全部告诉他。
当我看到他的时候,
他躺在白色的床单上,
闭着眼,没有表情。
他的枕边放着一刀皱皱巴巴的纸,
他母亲告诉我,这是他生前的嘱咐。
我刷一下嚎啕大哭,
“你还没听我的惊悚剧哪,你还没叫我‘叶大胆’,你还没对我吹完整的《喏》的口哨,你还没,还没骑过我回家,但你,把这些撕碎的情书都粘起来干什么呀,你要告诉我啊。”
有些人,一见,你就喜欢,是宿命。
夏陈年看到叶轻言的时候,就喜欢她。
喜欢她傻乎乎的递情书,喜欢她把一首歌单曲循环。
喜欢她强颜欢笑的样子,
也喜欢她的眼里只有陆往事。
于是夏陈年,悄悄地把撕碎的情书粘起来,
一页一页的铺平。
他躲在远处,看着叶轻言坐进豪车,
他想说,傻丫头,别以为那就是偶像剧。
他在耳机里反复听着《诺》,
听着那句:你曾说你不能没有我。
原来不能没有你的人,
是我。
陆往事站在那里,
看着我。
我已经哭了整整一周,
我的手里,紧紧撰着那刀情书。
他走了过来,“要不,再试试吧。”
我把纸递给他。
“你都粘起来了?”他笑了。
那笑容里头,不见了万米阳光。
“但是,心却粘不了了。”
我转身离开,
从什么时候开始,
一切都变成了陈年与往事。
他叫夏陈年,我大学里唯一的好朋友。
分宿舍的时候,他给我拿了行李箱,
我笑着说他太瘦,
他却说他有用不完的力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会与我做朋友,
居然还为我有了那种赴汤蹈火的决心。
生来不喜欢女生的我,
自然也乐得有这么一个“保镖”。
好几次他胃疼,
坐在我身边嗷嗷大叫。
我常说他小毛小病小题大做。
原来我,
错的那么离谱。
我有时间去给陆往事写情书,
却没有时间陪他看病。
我有好多话,
没来得及说,
我的陈年,
已然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