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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人妻

时间:2023-10-06    来源:馨文居    作者:罗淑  阅读:

  靠近沱江上游的西岸,重叠的山峰围绕着一个盆形的山坳,只要不是落雨天,从早就有人和牲畜从那些小屋里钻出来,在山上山下活动着,但他们的形影往往容易被过多的林木遮掩住,使人会疑心到这是一个无人的境地,到晚上,一片轻淡的,山里常有的薄雾笼罩着隐藏在幽暗的树林里的几点灯火,残萤似的,加增了凄寂的浓度。

  这时候,左边山腰上,山茅和乱石中间孤零零的蹲着的那间矮屋,却破例的没有点灯。他们,屋里的一男一女,像受了极大的重压,不言语,也不动弹,静悄悄的,陷在这死一样的沉寂里。

  这是一对卖草的夫妇,但这职业是从他们搬到这间屋子来时才开始的。房屋只有一间,原不是他们的产业,当他们出脱了原有的几亩地和一幢平房时,一个邻人正要把这房屋拆了搬往别处去,于是他们哀求道:

  “我们莫得窝场,把你那间偏屋留下给我们住,送你这两只羊,我们只有这两只羊。”

  两只羊换来的和在收获的季节用来看守庄稼的“搭棚”相似的偏屋,阴森而黑暗,土墙上已有不少裂缝,挨近地面的墙根更布满了浓淡不匀的青苔。但他们却很满意,因了它,他们于是才能在对于他们虽觉得贫瘠,但是又离不开的乡土上安居下来,漂泊的“异乡人”的生活是多可怕呀。

  两把弯月似的镰刀锋利而有力:每天,他们弯了腰,低了头,默默的四处找寻着可以割刈的嫩绿的草;有时因为要缓缓气,伸直了腰杆,一块躺在山脚下。方整的麦田,就摆在他们的眼里,那原是他们的产业,那长着绿油油的麦苗的田!于是四只眼睛对望一会子,又默默的各背过身,默默的低下头,刈着嫩绿的草。等到一担装满了,男的独自挑着向邻村走去。

  嘈杂的鸟雀在晚林噪闹。金色的阳光从屋后茂密的松柏梢上费力的筛下几点,装饰了蜿蜒在林里的一条小路,男的挑着轻飘的箩筐迂缓的走了回家,这时箩筐里装的是从镇上买来的一点点米粒,或一罐油,一包盐。

  过去生活的回忆所给予的懊丧,逐渐由“那儿打鱼那儿晒网”的希望消灭了,他们仍然是勤恳而又勇敢的生活着,像两匹极度饥饿的兽,明明感到自己的疲乏,却不能不因为落到眼里的食物而努力挣扎着,哪怕食物不定会落到他们的口里。

  坳里不知从什么地方又走来了一些陌生的面孔,而且随时随地都可以碰着,看样子,他们好像是来搜寻什么的。这一片本是空旷的山坳,好像一只已经装满不能再多加一滴水的小盆,有新的渗进来,就得有旧的流出去,而流出去的正是和这双夫妇同一命运的乡邻。从这时起,连邻村也有了变化,男的一个挑了草,走到一些老主顾的门口时,再也看不见以前笑吟吟的脸,先是一声叹气,过后就对他说:

  “用不到你的草了,伙计!另走一家试试看!”

  他另走一家,这一家又说:

  “老实说,牲口养不起了,只要得着一点儿草,小崽子老早自己割去啦!”

  失望啮伤了他,他紧咬着嘴唇,默默的望着一担又洁净又新鲜的青草出神。好几次,他走遍他所能走的人家,减低不能再减的价钱,结果他依旧原封不动的担了草回去。现在堆在土灶旁边的一大堆,正是逐日堆积上去已经失掉鲜碧颜色的枯草!

  也许是看见他的苦恼起了同情,无论对于什么事情都热心的九叔公,一天吸了只旱烟管,战巍巍的向他走来,太息一会之后,对他说道:

  “打个主意哟,年青人,日子不是捱就捱得过的,麻绳子偏往细处断,喊声有个病痛呢……你两个安心眼对眼的看着饿死么?依我说,放她一条生路去。你那个媳妇儿!骨头还硬铮铮的,怕什么,只要你舍得多跑烂几双水巴茅(草鞋)。”

  这些话像石子样的横梗在他心里,他不时阴沉了脸,坐在树荫下,手摸着腿肚子想心事。但生活的环境老早就替他筑下一道坚牢的围墙,想来想去怎么也绕不开它这圈子,有时在无意中,他内在的目光偶然也会瞅到一丝丝罅隙,一点漏洞,然而一瞥即逝,他始终离不开摆在他当前的一切。这里的山是蕴蓄着不少富源的山,有坚实油滑的可以换得大量金钱的青石,有成林的笔直的大树,但对于他们却是怎样的枯竭呢!他们只有希望那不费什么,伸手就可以拾得像野草一类的东西。以前无人过问,只要谁高兴一躬腰就可以大捧拾得的青实可以做成苦涩的像豆腐样的东西,穷人往往弄来吃。现在不止一家去捡;地衣么,像木耳,据说是由腐草生长的。又要到秋深草烂的时节才有……于是他再往近处想,终于他的想头只落在他妻子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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