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这个季节,宗杉和老秦在桃花谷中央的高压电塔上发现一个鸟窝,里面竟然有猫头鹰幼崽五只和两只喜鹊共七只小鸟。当时,老秦抖开随身的行刑处置兜,就要往里面塞鸟封闭。宗杉死死拦住。
老秦说,还想养啊,你养死了几只啦!
宗杉打电话给他动物园的同学。对方说要。
没想到,动物园因为猫头鹰不易人工饲养,只接收了稍大的两只小喜鹊。宗杉通过动物园的同学又找到农林水利局。农林水利局林业站的人,立刻派出专车,把五只小猫头鹰寄养在一个农庄式的绅士休闲俱乐部,俱乐部表示待小鹰能够自立生活后再放飞大自然。不料半年后,俱乐部负责人报丧说,由于附近有许多居民偏头疼,或是有人偏头疼四处找买猫头鹰,结果,五只猫头鹰相继被人偷偷盗猎了。
这之后,老秦经常叫宗杉老二,意为二百五的简称。
七
在宗杉最后一条牙神经被杀死后,单位的和鸟工作又上了一个新台阶。新一轮的和鸟运动正在展开。听说多家报纸都登了,长篇报道了他们与鸟和谐相处的追求过程。老秦说,里面没有点名地表扬了宗杉多次救鸟、护鸟事迹,歌颂了巡线工的整体素质。老秦看报说事一贯很闷不精彩,宗杉又基本不看报,回家只上网,因此,他也不知道这事到底走到那一步了。对于他来说,每天还是和过去一样。那一天,在铁塔上,他顺便把口袋里的牙片亮给那只大花脚黑领椋鸟参观,黑领椋鸟认真看了那个黑乎乎的小底片,但不以为然。
你不认为这里面有过一棵树吗?宗杉说。
宗杉把底片对准亮光,看,这真的不是你的老家形状吗。
黑领椋鸟礼貌地啄了一下那张黑底片。一只棕色白色相间、毛感松软如球的黑领椋鸟飞过来了。看来最近它们俩关系紧密。飞过来的棕白色雌鸟,嘴里衔着一个蕨草类的枝。宗杉有点吃惊:你们又要造新房吗?
两只黑领椋鸟偏着脸看他。
拜托,绝缘子串上、跳线上面,是不可以的。铁塔的其他地方,随便了。
两只黑领椋鸟都谨慎地看着宗杉比画的手。雌鸟更加偏头,明显保护着自己嘴里的草。
旷野风高,远处传来嘚嘚嘚嘚——嘚嘚嘚嘚——的鸟鸣声,很像一个孩子在有节奏地敲打什么铝制品。还有一种像人把舌头侧卷起来吸气的声音,不知是什么鸟发出来的。声源方位都定不下来。铁塔下面,老秦在草地上使劲擦自己蓝色塑料头盔上的鸟粪,他大声咒骂,他妈的他们要秀给谁看?!这么重的鸟害,只有靠直升机来洒农药啦!
铁塔上,黑领椋鸟伉俪还在听宗杉说话。……棕色的……它们没有你们这样的黑围脖,它站在那里,怎么像练劈叉一样,一脚抓一根细枝,另外一只呢,更逗,上下抓着一茎芦苇,简直像撑杆跳的起跑,哪有这样的鸟啊,我第一次看到,可惜我忘记了它们的叫声,不然我可以模仿给你们听……
很快的,新成立的鸟害防治研究小组副组长就邀宗杉一起去农贸市场,去寻找一种竹编的筐子类物品,他们理论推断,这些喜欢高大疏叶乔木的鸟们,可能会需要这种容易洒满阳光的敞口筐子。
副组长在网上研究过不少鸟,一路给宗杉讲述鸟类知识,他说宗杉看到的那种练劈叉的鸟,可能是棕扇尾莺,还说市鸟类研究所有个美女专家,大笑的时候,身上会发出植物的香气。他兴致勃勃,说,已经约好了,如果我们今天找的这个筐子可行,省电视台一套就要到山里作业地现场采访,到时,他会建议宗杉和那个美女鸟类学家一起参加采访,谈谈感受。
宗杉摇头。一方面他害怕镜头对着自己,还有一方面,他觉得这事张扬地拍摄采访起来,是件滑稽古怪的事。
农贸市场没有他们要的东西,在一个贩子的指点下,他们又驱车在一个郊外的老竹器社,终于找到这样的东西。有两种备选。浅口的像脸盆那么大,深口的就是一尺深的普通箩筐了。最终,他们深口、浅口的各选了三个。
在他们来之前,几个编织老头在唾沫顿挫地辩论,论题是12生肖没有一个好东西。比如说,牛——老实,是傻瓜;说猴,滑头、不可靠;马,当牛做马,因此等于牛;猪,又懒又笨;兔,没有前途;虎,狠、恶霸;鸡,鸡头、妓女;蛇,阴险;老鼠,人见人厌。狗,贱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