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热着脸走进电影院的,看电影是他们的任务,在车里热闹也是他们的功课,他们不能因为功课而疏忽了任务。但《盗梦空间》实在是太难懂了,不知是他们的魂还在大学老师那里,还是这部电影本来就拍得玄乎,他们又情不自禁地讨论起来——说这是虚拟的现实,纯粹的创作。说是啊,一个荒唐的想法,居然拍得像真的一样。又说,既然是梦,还可以再暧昧一点,不确定一点,视觉上再超现实一点,那样会更好看。说是啊,现在显得太理性了点,欣赏的圈子也会过于小众。柯依娜也说到了片尾的那个“陀螺”,问最后有没有倒下?龙海生说,别在意这些“噱头”了,钻什么牛角尖啊,不倒下又怎样?倒下了又能怎么样?但有一个共识他们还是达成的——就是,莱昂纳多这孩子,现在真的是成熟了,忧郁气质满满,都快赶上尼古拉斯·凯奇的“范儿”了。
五
再一次进入新世纪地下车库,龙海生和柯依娜都吓了一跳,车库里都是人。车库是不应该有很多人的,这应该是一个幽静的地方,“私密”的地方,至少在他们看来是这样的,他们才会到这里来。他们把这里当成了“会所”,朦胧和暧昧是它的定位,要是像酒家和排档那样人影幢幢,人声鼎沸,这里就没有人“看好”了。
他们远远地停了车,小心地靠近人群,伸了头在外围观,居然还有警察和协警。那个看车人,那个保管,这会儿已经被协警拿住;那个警察,似乎在取证——有人举报这个保管,利用这里的地理环境,偷窥别人亲热。现场七嘴八舌,话音嗡嗡。有人说,有这样的事?这事好啊,我们也想看,在哪里啊?也有人说,我们也想让人看啊,最好是收费,我们也可以趁机创收。说话的都是些城里的年轻人,他们的俏皮也稍稍冲淡了现场的气氛。有人说,算了吧,都什么时候了,现在还抓这些,有什么意思啊?这应该是大学老师一类的人,轻松的态度里还能带出个基本形势。龙海生也凑热闹说,这也看不了什么,黑咕隆咚的,又不是看A片,有那么大的损失和危害吗?他这是实话,马上就有人附和,就是就是,说不定比剪影还要模糊。但也有人坚持原则,说,这不行的,肮脏,下流,社会风气就是这样被败坏的。还说,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没见过男女亲热吗?没见过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啊,真是不知羞耻。这大概是那些举报者,很可能就是“手抓小龙虾”店里的小年轻。后来,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烈,都不是本地口音,也不是纯正的普通话,说城里人看不起我们都是因为你,你把我们的霉都倒光了。说还等什么啊?明摆着的事,关他几天再说,让他吃点苦,他就长记性了。“讨伐”铿锵有力,且越来越强势,而“同情”和“理解”总是无力的,还带了点插科打诨的成分,这就让警察有点为难。
后来,那些“小龙虾”还宜将剩勇追穷寇,还自以为是地搜保管的桌子,居然从抽屉里逮出一样东西——一只单筒望远镜!样子像《甲午风云》里邓世昌用的那种,就是稍小一点,不知是小孩的玩具,还是从地摊上淘来的,这就让大家肃穆起来。“小龙虾”拿起望远镜放眼睛前照了照,哇,还是夜视的,红外线的!警察也拿过来一照,还在黑黑的车库里环视一周,似乎也看出点什么。警察笑了笑,拍了拍保管的肩,好像在说,这就不好意思啦,只好跟我们走一趟啦……就这样,保管被一班人“簇拥”了出来。
龙海生和柯依娜没有跟出来看热闹,他们还要去看电影,但显然,他们已经没有看电影的心绪了。在整个电影的过程中,他们都没有讨论电影,讨论的都是保管的“后果”和“下场”。柯依娜说,不知那个保管会怎么样?他真的会被关起来吗?他会被判刑吗?龙海生说,不会,等会儿他就被放回来了。柯依娜说,真的吗?他真的不会有事吗?龙海生说,当然是真的,你以为警察都没有事啊?再说了,这又算什么事嘛,想一想都很好理解的。柯依娜说,那警察为什么还抓他呢?龙海生说,这很简单,民不举,官不究,这么多人举了他,警察总是要做做样子的吧,但这件事终究是没有什么好究的。柯依娜说,那些外地人也真是的,自己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干吗这样不依不饶啊?有那么大的深仇大恨吗?龙海生说,这你就不懂了,都是这样的。你想想看,我们平时到酒店里吃饭你没看见吗,那些农村来的服务生,我们对他们都是客客气气的。而对他们凶的,看不起他们的,把他们差得团团转的,嫌他们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有什么事情没完没了不轻饶的,都是和他们一样从农村里出来的,就是他们的同类……柯依娜想了想说,还真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