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蔡婉欣毕业了,看着“服装设计及工程专业”那行沉甸甸的大字,她激动得不愿意合上毕业证。在那字里行间她仿佛看到了灿烂的生命之光,她笑了。
校园里异常活跃,几乎每个角落都成了拍照留影的“圣地”。
“婉欣……”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婉欣春风般地飞了过去。
“咱们到学一楼和他们合个影”一良说。
“好啊”
江一良和婉欣是大学的同班同学。一米七八的个子虽说不是很高也不魁梧,但热情活泼才艺出众,深得婉欣的喜欢。
在新生文艺汇演中江一良的手风琴独奏曲《云雀》惊艳了全场。他的手在琴键上飞速跳跃,美妙的旋律随着一良的演奏在纵情流淌。婉欣很羡慕也很欣赏甚至有些痴迷。
大三时,在学校组织的服装设计展中婉欣和一良同台领奖,两个人的接触机会越来越多。婉欣的芳心在悄无声息的岁月中走进了一良的内心。
月夜朦胧,即将毕业的他们来到操场的空地。一良把婉欣搂在怀里有许多不舍。
“马上就毕业了,我心里特别忐忑”
“怎么了?”
一良的脸贴在婉欣的脸上,停了一会儿说:
“咱俩要分不到一个城市怎么办?”
婉欣反问一良:
“咱俩要分到一个城市怎么办?”
“那我们就结婚。”
婉欣双手搂住一良的脖子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吻。
或许是缘分婉欣和一良毕业后都留在北京这座城市。江一良分在服装设计院,蔡婉欣分在服装厂搞设计。他们的愿望实现了,他们要踏着时代的步伐去描绘美好的未来。
“改革开放初期,复苏的人首先表现在对美的追求上,黑、灰、蓝、绿为代表的服装色系不再是人们普遍的追求了。我们应该设计出更美的服装让变单色调为满城春色。”一良兴奋地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婉欣。
“你说的对,我们要设计出彰显修养,体现个性的服装来,让服装能使人体成为一幅成功的艺术画像”婉欣说。
两个人微笑着举杯示意一饮而干。
江一良埋头研究国内外流行和保留的服装款式,凭借他的专业知识和丰富的想象绘制出包括春秋装、户外装等几类服装稿样。婉欣看着这些服装设计图纸赞叹不已。
“一良,把这个设计用到我们厂的产品生产中你说会怎么样?”
“不好说,可以试试。”
服装厂二楼会议室里正在讨论“企业发展思路”,大家的观点是“服装款式要追随时代,如果停留在老一套的旧模式下只有死路一条。”
厂长看了看技术部的人说:“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婉欣不负众望,从款式到材质、从色样到工艺提出了可操作的技术方案。不同的风格,奇妙的构思让他们的产品在市场上获得追捧。这些奇而不异,艳而不俗,大胆奔放,具有鲜明时代感的服装让厂里多了些美丽的名片。
因此婉欣成了厂里的“明星式人物”。
一年后,婉欣和一良结婚了,婉欣成了一良的媳妇。
婚后服装厂给婉欣分了一套单元房。婉欣拿到钥匙后第一个打电话给一良:
“一良,我们有家了!厂里给我们分了一套房。”
“真的?”
一良激动的在电话里喊了出来:
“我们有家了!”
下班后,一良和婉欣迫不及待的来到新分的房子。
新家在厂区后面的职工宿舍楼,是一套37平米的单元房。打开房门,夕阳斜射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小两口的心田。
进门的右手边是厨房,洗碗池,天然气灶台和壁挂式餐厨柜应有尽有。
一良看了看说:“这下洗衣做饭就方便多了。”
“那可不是。”婉欣随声附和着。
靠近卧室门的地方是卫生间。
打开卫生间的灯,看了看盥洗池,坐便器的位置,两人很满意。
婉欣对一良说:“咱们以后再也不愁夜里上厕所的事了”
一良微笑着回应婉欣,“更重要的是早晨也不用倒马桶了。”
说着两人咯咯地笑了起来。
卧室有20平米,他们策划着房屋内的布局。
一良对婉欣说:
“床就别买一米五的了,买个一米二的,这样地方宽敞些。将来你生个胖儿子,还可以摆个小床。”
听了一良的建议婉欣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婚后第二年,婉欣生下一个大胖小子,他们给孩子起名叫“浩宇”。他们希望孩子像浩瀚的宇宙那样,心胸开阔,宽厚待人。
设计院的工作比较松散,孩子出生后,一良每天都早早回家,婉欣下班回到家饭菜都做好了。日子过得温馨舒适。婉欣非常庆幸自己找到一良。她深信一良永远会把她当宝贝的呵护。
浩宇五岁那年,改革大潮席卷而来,砸烂“铁饭碗”的潮水让在设计院上班的一良坐不住了。他面临着的选择,已经不是走与留那么简单,而是一家人的生存大计。
婉欣和一良凭着知识分子的敏感,看到社会发展的趋势。作为年轻的技术人员,他们愿意为此一搏。
小两口商量后决定:一良南下广东创业,婉欣在家。待事业有成,再举家南迁。
到广东创业对一良来说是顺风顺水。一是自己有知识,有学历,有技术;二是有几个校友先他一步,在广东有了根基。他到那儿就可以直接进一家外资企业的技术部工作。
光阴似箭,一晃就是三年。凭借管理才能,一良成了企业负责销售的副总。
做销售工作大量的时间花在公关上,你在“公关”别人,别人也在“公关”你。歌厅是公关最火的地方也是一良去的最多的地方。
金碧辉煌,流光溢彩的舞厅,充满着烟酒的味道,乐曲的声音大得几乎要震聋人的耳朵。男男女女在舞池里疯狂的扭动着腰肢和屁股。装扮艳丽的女子不时用轻佻的语言挑逗着那些操纵不住自己的男人。
一良在昏暗的灯光中彷徨,一个饥渴而又需要安慰的心灵已经乱了方寸。
凭借女人的第六感觉,婉欣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在她的强烈要求下,一良回来了。推开家门,一良像过去那样伸出双臂要去拥抱婉欣。却被婉欣无情的拒绝了。
“你别把我当傻子,你干的那事我早就听说了。”
“我为了这个家,在外边拼命挣钱……”
“你在外面泡妞,也是为了这个家?”
一良做梦也没想到“泡妞”的事就这样被婉欣端出来了。无奈的他默认了。
“那好,还想过的话从今往后你在家管孩子,哪儿也别去。挣钱的事我去干。”
冷淡的相聚,他们彼此都感到了从来未有的压抑。情感的温度降到了冰点。婉欣回到卧室随手关上了房门。一良在沙发上和衣而睡。
夜深了,一良躺在沙发上睡不着,他看着紧闭着的房门心里有说不出的痛苦和懊悔。
重回广东还是留在家里?在他的脑海里不停的碰撞。回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能带给他一时的快乐与兴奋,他心知肚明,那是交易,是金钱,是利益把他和那些“女人”捆绑在一起的。
他还想要这个家,他舍不得婉欣和孩子。
面对婉欣的冷脸,他暗下决心要委屈求全想办法挽回婉欣对他的爱。
面对乖巧的儿子,一良是一个好爸爸。他会根据孩子身体成长需要调剂花样给孩子做早餐,既要保证营养需要又要让儿子爱吃。
儿子放学回家,他会和孩子一起玩耍,锻炼,在孩子学习中遇到问题时,他会耐心的引导。日子久了他离不开儿子,儿子也离不开他。
婉欣看到儿子和爸爸在一起的快乐与幸福,心里稍许有点安慰。
每天清晨,两广路上都有一位素衣直发的女子骑着自行车在宽阔的马路上穿梭,她没有浓厚的脂粉气息,更没有浓重的香水味道,那就是婉欣。
婉欣承包了服装设计中心。凭借她的技术和灵感,在设计中她从不让流行风左右自己,而是用高贵优雅的气质战胜时尚的潮流。她设计的服装款式多次获得大奖,设计中心的生意也蒸蒸日上。骄人的业绩也给她带来丰厚的收入,她购置了新房,使孩子和一良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
婉欣休息在家。一良向她吐露心扉。
“婉欣你真的不能原谅我吗?那事儿是我做的不对伤害了你,但我真的不是想伤害你,我没有把控住自己,我也很后悔。”
婉欣面无表情好像没听见一样,手里翻着杂志,对一良说:
“别忘了给浩宇买学习资料的事。”
说完,婉欣斜眼看了看一良。心想“两句话就想把我打发了,十年我也不让你碰一下。”
浩宇上大学了。一良对这段姻缘彻底绝望了。在这个家里一良觉得自己是儿子的爸爸,面对婉欣他不是丈夫,只是一个男佣。他正式向婉欣提出了离婚。
看着一良迈出家门的那一刻,婉欣傻傻的坐在沙发上。她要惩罚他,但并没想赶走他。
离婚后,一良回到原来的单位,服装设计院。他没有更多的要求,只要有工资干什么都行。时过境迁,停薪留职多年的他已经年过五旬,想回到技术岗位工作已经不可能了,他被安排在资料室上班。
一良在设计院附近租了间小房子,生活中除了烟雾缭绕外再没有什么能让他提起精神的东西了。
不堪回首的往事,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曾经带给他希望和快乐的儿子,随着上大学的远走高飞让他有了彻底失去家的感觉。婉欣不再是他的了,儿子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陪伴他了。他失去了精神寄托没有了生活的希望。一个没有希望的日子,剩下的只有痛苦和烦恼。一良变得焦虑不安,变得无精打采。
两年后,儿子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爸爸患晚期肺癌住院了。刹那间,婉欣觉得天昏地暗,差点摔倒。
“在哪住院?现在情况怎么样?”
“非常不好。”
婉欣急匆匆回到卧室把家里所有的现金塞进背包,交给儿子。
“浩宇你把这三十万元钱,给你爸送去。尽最大的可能救他。”
夜里的病区很安静,要不是那些不灭的灯光和值守护士的身影,婉欣真有点害怕。她坐在病床旁边,看着自己曾经爱恋又憎恨的“孩子他爸”真想安慰他几句,可没有合适的语句。只能反复的说:
“不放弃就有活着的希望”。
但她心里知道他得的这种病大夫实在是无能为力。
一良的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脸颊微微的颤抖着。他已经说不了话了。
第二天,医院传来噩耗,一良走了。
在太平间,婉欣疯了似的扑向一良。她嚎啕大哭。她用胳膊托起一良的头,哭着说:
“过去我不让你碰我,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都怪我太较劲了。”
婉欣什么都不顾了,她用亲吻的方式和曾经的爱恋,曾经的丈夫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