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郭君钦止,作书院于石洞之下。石洞,郭氏名山地。初,洞深复无行径,薪者给采而已。君始以意疏治,益前,阻崖壁,众不知所为,欲止。君逼视其罅,遥闻水声出空中,曰:“嘻!是也。”盖凿崖百步,梯级而后进,土开谷明,俄若异境。稍复钅夫入,臻于旷平,则石之高翔俯踞,而竹坚木瘦皆衣被于其上;水之飞湍瀑流,而蕉红蒲绿皆浸灌于其下。潭涧之洼衍,阿岭之嵌突,以亭以宇,可钓可奕,巧智所欲集,皆不谋而先成。君又荫茂密以崇其幽,植芳妍以绚其阳,左右面势,彼此回薄,而山之向背曲折,阴晴早暮,姿态备矣。
君甚乐之,以为山水之美,千载而潜,譬犹赵璧、随珠,璞于外而韫于中,其一日忽彰,何异武陵、天台显于今而如鸟于昔也!
既而叹曰:“吾寒生也,地之偶出于吾庐,非赐余者,吾其可自泰而游!将使子孙勤而学于斯,学其可以专,盍使乡里之秀并焉!”于是度为书院,礼名士主其学,徙家之藏书以实之,储洞之田为书院之食,而斥洞之山为书院之山,示郭氏不敢有也。君既卒,诸子修之不废,而津请余为记。
嗟夫!郭君远矣!以学易游而不以物乐厚其身,以众合独而不以地胜私其家也。自君之为是,至今五十年,成之之难,传之久久也。游之兴废,家之盛衰占焉;学以兴废,人之盛衰占焉。学不待地也,萤灯雪屋,苟取尺寸,而圣贤之业可成矣。学以知意为始,以尽力为终。今夫悉其聪明,传之文字,深已造于性命,浅亦重于科举,而不能知其意,则犹为无所始也,将何以终之乎?君之子孙与其乡人必勉之!使之玩云岚,挹泉濑,心形洁清,以始终其学,而卓异豪杰之材出焉。然则学虽不待夫地,而地固有待失学也。
庆元四年十一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