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广八尺，深可四寻。单扉低小，白间短窄，污下而幽暗。当此夏日，诸气萃然，雨潦四集，浮动爿木几，时则为水气。涂泥半朝，蒸沤历澜，时则为土气。乍晴暴热，风道四塞，时则为日气。簷阴薪尰，助长炎虐，时则为火气。仓腐寄顿，陈陈逼人，时则为米气。骈肩杂遝遝：杂乱。腥臊污垢，时则为人气。或圊溷圊：厕所。溷：厕所。或毁尸，或腐鼠，恶气杂出，时则为秽气。疊是数气，当之者鲜不为厉。而予以孱弱，俯仰其间，于兹二年矣。幸而无恙，是殆有养致然。然尔亦安知所养何哉?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彼气有七，吾气有一。以一敌七，吾何患焉。况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气也。作正气歌一首。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嶽，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笔狐，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旁薄，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嗟予进阳九，隶也实不力。楚囚缨其冠，传车送穷北。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阴房礻詹鬼火，春院天黑。牛骥同一皂，鸡棲凤凰食。一朝濛雾露，分作沟中瘠。如此再寒暑，百沴自辟易。嗟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簷展书读，古道照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