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荐:他展开画轴,图上一夜叉,红发蓝脸,衔一对狰狞白牙,双眼外翻,瞠目结舌,他脚踩恶浪,背手握三戟钢叉,背影电闪雷鸣,夜色漆黑如墨。
女子抬起头,雪花劈头盖下,她的嘴唇翕动,男子低眸,逡巡良久,终长叹一声,放下女子,翻身落到大马上,抖动缰绳,绝尘而去。
“姐姐。”倩倩钻出来,“他真的走了吗?”
“他为什么不走?”
“真是奇怪,姐姐!”倩倩说,“钻石王老五,要什么有什么,他有那么多女人!还有那么多母妖怪,他干嘛要缠着你?”
“他想要一份真挚的感情,倩倩。”女子说,“他被凡人画出来,受无数日精月华,听无数梵唱佛曲,日子长了,他成了气候。”
“我不喜欢他,姐姐。”倩倩说,“白水哥哥救回他,把他当做自己兄弟一样照顾!他偏偏喜欢你!真不是东西!一个一千年的画壁妖怪,不会知道感恩的。”
小钱没有吭声,那副玫瑰图孤零零地躺在白雪上,红得流殇。
风吹起,此画泼辣辣飞起来,在空中转个弯,落到了悬崖中了。
“你回来!”倩倩说,她伸手抓图,却什么也没有抓住,“姐姐,你的画飞掉了!快抓住她!”
“抓她干什么,倩倩?”小钱说,“只是一副画而已!随风飘散了吧。”
“要是有人得到她呢,姐姐?”倩倩说,“难道你都跟着去吗?”
女子没有回答,她看着天边的明月,一滴泪缓缓滴落。
京城,明月夜。
小楼朱,一架一架的茶蘼花裹了一层又一层。重瓣的茶蘼正在盛开,花瓣飘零,落进琥珀色的酒杯。
朱衣男子头簪金花,正接受许多人敬酒,他神采风扬,志得意满,明眸转盼间,说不得的婉转风流。
“白水少爷。”有丫鬟悄声地说,“今年的状元,还是聂老爷的成龙快婿。”
“他这么漂亮。”仆人们说,“我听到有人夸他玉树临风,他也的的确确当得第一美男子的名头。”
“他会不会收几个侍妾?”
“哎呀!”有人大笑起来,“已经有人准备送他侍妾了,据说,也是官老爷的女儿。”
“嫡出的,庶出的?”
“做人侍妾,嫡出庶出没有大关系,”有人说,“这样平步青云的年轻人,不会要什么丫鬟做侍妾的,你们啊,安心奉酒吧!”
“也许,他会选择一个姐妹侍酒呢?”
“去去去!大白天就做梦。”有人呵斥,“去干活吧。”
人们散去,又嗤嗤地说着话,酒楼里喧闹起来。
白水扶着一朵花,这花褪去了残红,仿佛丽人谢了残妆,他低头轻看,垂无数怜惜,带无尽忧伤。
一片花挣扎着落下来,摇摇曳曳,落进酒杯,哧溜一声,在酒杯里乱转。
一朱衣老者走了过来,他看着白水,与他并肩,抬头看茶蘼架。
“一丛梅粉褪残妆”老者说,“涂抹新红上海棠。”
白水垂手而立,凝视茶蘼,没有回答。
“孩子,”老者说,“我但愿你能百安,如果,你的父母还在,他们也希望你安全。”
“我心中有火。”男子黯然,“我无法忘记这仇恨。”
“父亲。”他说,“我已经要凌绝顶了,我马上可以把父母的冤仇上答谛听!”
“没有什么用的,孩子。”老者说,“那时候,我们也像你一样,满怀报负,想要改天换地,或者惊天动地吧。”
“可这一路走来。”老者捶捶腿脚,“可这一路走来,无数天灾人祸,无数抚恤赈灾,许多人耗尽心血。”
“什么也改变不了的,孩子。”老者带几分颓唐,“孩子,即便你报了深仇,又能怎么样呢?这世界,黑白虽不至颠倒,也不过混淆,这染缸张巨口,早晚会吞噬你。”
“回头吧,孩子。”老人说,他的鬓发苍白,只一对眼睛聪慧睿智,带着悲悯与豁达,“我明天会上最后一本,参蔡京一马。”
“杀身成仁吗,父亲?”白水色变,“父亲!您要铤而走险?”
“没有什么铤而走险的事,孩子。”老人说,“这是一个好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蔡京把持朝政太久了,这样谨慎细微的人,终究会有松懈的一时。”
“他是一根弹簧。”老人说,这老者神清气爽,侃侃而谈,仿佛说着一个远古的故事,“不能力压,只能软硬皆施。”
“我的孩子。”老人说,“你必须要知道一个秘密,小钱是我唯一的牵挂,她是我的血脉,我把她交给了你。”
“谁在乎身后之名呢?”老人说,他挺直的身体佝偻下来,“可没有一个人,不在乎身后人,若不在乎身后人,那就不是人了。”
“父亲。”白水抓住老者衣袖,“您可以跟我一块走,白溪来了,我们可以一块离开这里。”
“来不及了。”老者说,“一会,你就要带白溪离开这里。我与他们依然饮酒作乐,虚与委蛇。”
少年红了眼睛,久久没有回答。
老人看看他,了然笑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副画,递给白水,“这是夜叉壁画,你要保管好他,必要时,可以呼唤东海夜叉,可以救你们一救。”
他展开画轴,图上一夜叉,红发蓝脸,衔一对狰狞白牙,双眼外翻,瞠目结舌,他脚踩恶浪,背手握三戟钢叉,背影电闪雷鸣,夜色漆黑如墨。
这副画,隐隐有隆隆风声,而窗外,明月没进云层,天地忽然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