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真听话
文漫光在油烟弥漫的烧烤摊上跟人打了一个赌。
室友指着旁边的水果摊,对着文漫光说:“看见在这里买橘子的男生了吗?浅色裤子,墨绿色卫衣,背着黑色背包的那个。”
文漫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睛微微一亮:“十根羊肉串,不然不去。”
室友一咬牙:“十串就十串。”
“等着!”
她放下竹签就往对街去,风风火火的模样让室友都忘了提醒她擦嘴,几个围观群众一脸担忧:“她这大粉睡衣,棉拖鞋,还有没来得及擦的嘴,真能要到那个帅哥的联系方式吗?”
“我在考虑,她要是被当成女流氓了,咱们要不要去帮忙啊?”
桌上一阵沉默,这的确是个问题。
她们隔着数十米,看见文漫光走到男生身边,脸上挂着标准的甜美笑容,似乎只说了几句话就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男生也拿出手机像是在扫码。
这就把联系方式加上了?她们不得不佩服:“是在下输了。”
可那边,肖时漆看着文漫光的手机屏幕,陷入了沉思。
“你这是收款码。”
文漫光眨了眨眼睛:“总要做个样子嘛,随便扫个五毛钱给我吧,多了姐姐跟你急。”
几秒钟后,她收到了五毛钱,多一分都没有。
文漫光心情复杂:“真听话……”
见戏都做足了,她转身就要走,被肖时漆低声叫住。他的目光停留在文漫光没穿袜子的脚上,有些无奈:“早点回宿舍。”
文漫光不以为然,背对他摆摆手:“姐姐知道了。”
肖时漆目送她回到烧烤摊,神情夸张地向室友炫耀本就在她手机里存了好几年的联系方式,眸光微动。
二、我弟弟
文漫光跟肖时漆原本就认识这件事,在跟室友打过赌后第二天就被揭个底朝天。
当时她正在学校奶茶店坑肖时漆的奶茶,室友碰巧从旁边路过,看见他们之间自然的相处方式哪里像是刚认识的,于是当晚,文漫光被几个人按在椅子上“严刑逼供”。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文漫光怕痒,被室友挠得没办法,只好坦白,“是我弟弟。”
“亲弟弟?!”
文漫光想了想,找了一个相对准确的说法:“不是亲的,是邻居家的。”她很是自豪,“我带大的。”
文漫光比肖时漆大了两岁。
她现在大四,肖时漆大二。同理可得,她上六年级的时候,肖时漆四年级,那年是他刚搬到芙蓉街。
彼时文漫光正皮得无法无天,文能带着女孩跳绳翻花,武能领着男孩翻墙打架。因为没有她翻不过去的墙,那一片的孩子都把她当成孩子王跟着,通常都是早上白白净净地出去,晚上带着一身泥回家,再被家长一顿打。
当然,每晚哭得最凶的也是她。
文漫光第一次看见肖时漆的时候是在他家刚搬来那天。她刚翻到墙头坐稳就看见底下停了一辆小货车,几个人搬着行李进进出出。文漫光一低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乌黑的眼睛,他就这么紧紧地盯着她,面无表情。
虽然长大后肖时漆的脸棱角分明,五官立体,但小时候实在太像包子了,又白又嫩。以至于文漫光瞧见第一眼就喜欢,顺理成章地把他拐走了。
那天肖爸爸肖妈妈哭着找了一下午,急得快报警的时候,文漫光牵着脏兮兮的肖时漆从街口慢悠悠地晃过来。
她还挺有礼貌:“叔叔阿姨好,我明天再来找包子玩。”
当天晚上,文漫光被揍得是史无前例的惨。
他们当了十多年的邻居,但由于年龄差,在同一个学校的时间每次都只有一年。其间他们虽然会一起回家、一起上学,可文漫光往往都是在前面跟同学嬉笑打闹,肖时漆反倒像跟在后面的小尾巴。
直到肖时漆考来她所在的大学,文漫光跟他的接触才逐渐多了起来。
室友听完,越发心疼自己被坑去的肉串,她凶神恶煞地说:“哪能让你白坑,我有个同乡学妹之前让我在生物工程系大一找个男生,我一看照片就认出来是你那个小老弟,联系方式你上次是给我了,关键问题是人家死活不同意通过好友申请。”
重点来了,“这个事情交给你了,帮学妹牵个线吧。”
文漫光一听是这事,拍着胸脯保证肯定能办妥。
她简单粗暴地把学妹的微信号甩给了肖时漆,只发了两个字——“加上。”
果然下一秒室友一脸惊讶地看过来:“学妹说,真加上了。”
既然事情解决了,文漫光安心地爬上了床,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室友从被窝喊起来,迷迷糊糊中听到她说,昨天晚上那学妹只是自我介绍了一句话,就被肖时漆拉黑了。
文漫光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给肖时漆发消息问怎么回事,等了半天她才发觉不对劲。
她满脸凝重:“我觉得……他拉黑的好像不仅仅是学妹。”
三、你帮我
在文漫光的认知里,似乎还没有过“肖时漆生气”这个概念,所以她跟在他后面转悠了半个小时,看肖时漆爱搭不理的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嘛,是不喜欢那个学妹吗?”
“别生气了,以后你要是喜欢上哪个女生,告诉我,姐姐帮你追!”
……
肖时漆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冷了几分。
文漫光很委屈地眨了眨眼睛,肖时漆跟她对视两秒,颇为无奈地轻叹:“文漫光,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这话听在文漫光耳里就变成了——你不要多管闲事。
肖时漆小时候就跟别人不一样,他太冷静了,平时一言不发的时候像个沧桑的小老头,文漫光常因为他跟其他小孩玩不到一起而发愁。好在肖时漆一直喜欢跟她一块待着,她偶尔会把他拉入集体游戏。
模拟动物园是文漫光最常玩的把戏。
“现在猴子、猫、老虎、青蛙都有了,我们还缺只小狗狗。”十一岁的文漫光头疼地瞥向在一旁静静坐着的小孩,故意抬高了音调,“没有人要加入我们了吗?”
肖时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知道是第几百次不给面子了。文漫光撇嘴:“那我们去找隔壁小胖好了。”
她说完就要带着几个小弟往院子外走。
“汪……”
文漫光眼睛一亮,就见角落坐的小孩脸红了,“汪……”
当时她做了什么来着,对了,她伸手捏了捏肖时漆的脸。
文漫光用余光偷看了穿着白大褂研究孢子的肖时漆,悄悄念叨:“真是没小时候可爱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文漫光笑嘻嘻地凑过去:“不生气了吧?”
“帮我个忙,我就原谅你。”实验室白晃晃的灯光下,肖时漆迎着光的脸被灯光映得更加棱角分明,他侧过脸,目光灼灼,“发酵罐上黄原胶发酵实验我需要人手,你帮我。”
强势的语气让文漫光差点原地立正,再敬个礼:“收到!”
这个实验,文漫光在大一的时候也做过,简单看了一遍实验指导书就想起了大部分操作步骤。
“斜面培养基,种子培养基……”她默读的声音戛然而止,余光瞥见肖时漆什么事也没做,就背靠在实验桌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摆弄实验器材。
文漫光顶着大大的问号:“我这不是帮忙,是直接替你做实验了吧?”
肖时漆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伸手递上一个试管,语气很是理所当然:“我可以给你递器材。”
他果然说到做到,除了偶尔伸个手,整个实验半分没参与。
“文漫光,试管。”
“文漫光,三角瓶。”
“文漫光,玻璃棒……”
文漫光感觉太阳穴有点疼:“没礼貌!叫姐姐。”
肖时漆面无表情:“文漫光,该给发酵罐通风了。”
说话间,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学生走进来,在看见他们的那一刻,说话的声音瞬间小了下去。
他们之间有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大眼睛小嘴,像个洋娃娃,出众到文漫光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女生叫沈翘,她的目光在文漫光和肖时漆之间来回打转,过了好几分钟才咬着嘴唇说:“肖同学,原来你已经有实验组员了啊?”
文漫光对可爱的女生总是没什么抵抗力,她笑了笑:“我是你们直系的大四学姐。”
沈翘的眼睛顿时亮起来:“真的?!”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她脸都红了,“我也还没找到组员,肖同学要不要……”
“我不需要实验组员。”
肖时漆此话一出,全场沉默。
沈翘愣了一会儿,仍想争取一下:“那你可以稍微指导我一下吗?”
“我待会儿没事,我带着你做吧。”文漫光有一米七,面对一米六不到的沈翘还稍微低了头,用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肖文漆这个实验差不多了,他自己可以收尾。”
沈翘很感谢她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连忙道谢,说完下午再来找她请教后就忙不迭地跑了。
等其他人也走了,肖时漆若有所思地看着试验台,他说:“我还以为你会帮她,说服我去带她做实验。”
文漫光挠头,满脸不解:“为什么?你都说了你不需要组员,如果有人硬要加入,你会高兴?”
她说完就去做实验后续工作,好让下午肖时漆自己做的时候能省点事。
文漫光专心做实验,自然没看见肖时漆在她身后愣怔了许久。
四、暂时放过他
文漫光以前没有过多注意肖时漆,但近期她突然发现,自己碰见他的概率明显提高了。今天在食堂看见,明天在操场偶遇,偶尔她去个图书馆,肖时漆都能“正好”坐在她对面。
正因为如此,文漫光再次在水果摊碰见他时,一点儿也不意外。
肖时漆虽然被无视了,但一点也不在意,他蹲下来帮文漫光挑着橘子,放进去一个,被文漫光嫌弃地又挑出来,他接着放,文漫光接着挑。
文漫光总算忍不了了:“别放了!你挑的皮厚不说,有的都坏了!来、来、来,你看看什么样的橘子才好吃。”
说着,她举着自己挑的橘子送到肖时漆眼前,因为距离太近,把本来就重心不稳的肖时漆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文漫光觉得好笑,这才放过他。
“说吧,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
肖时漆站起来,表情有点古怪:“文叔叔找我了。”
文漫光眉头皱起来,她大概能猜到自家老爹说什么了,从一个月前他就一直给她发消息,让她有空回家一趟。
文爸文妈可能是真觉得自家女儿找不到对象了,明明大学还没毕业,就急着介绍给她对象。偏偏文漫光怎么说他们也不听,所以两天前她一气之下就把爸妈拉进黑名单,想着先各自冷静一下再说。
她没想到老爸还找到了肖时漆。
“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你有男朋友了。”
文漫光仔细想想,这的确是个缓兵之计。
肖时漆看她没什么明显的表情,悄悄松了口气。其实他不仅仅说了这一句话,文爸还仔细问了“男朋友”的身高、长相、学历以及在读学校,肖时漆说罢做出总结:“作为一个旁观者,我觉得他配不上漫光。”
文爸文妈惊呆了,漫光?他们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这些文漫光当然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有段时间会清静了,于是大手一挥,踮着脚揽过肖时漆的肩膀:“等姐姐从C城考察回来就请你吃饭。不过在此之前,小白就拜托你照顾了。”
小白是文漫光养的仓鼠,养了两年多了,是她大二生日那年肖时漆寄过来的。这次她们全宿舍都出去考察,小白交给肖时漆照顾是最合适的。
五、第七个
去外校考察是他们大四的一个重要任务,规定四个人一组,文漫光一个宿舍里的人正好。
因为C城距离学校不远,又没有直达的客车,几个女生一寻思,文漫光不是去年拿的驾照嘛,租个小车,正好能装四个人,租金还不贵。
向来对自己谜之自信的文漫光虽然是拿到驾照以来第一次开车出远门,可她非但没紧张,还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
出市区后高层建筑逐渐变少,岔路口也越来越多,文漫光表现得像个老司机,她故作淡定地让室友开下导航。偏偏一个室友说往左,一个说往西,还有说往上的,文漫光一时没反应过来,拐进了左边那条道。
“都别急!我可以!”文漫光给自己打气,在七嘴八舌下上了高速,直到看见省临界牌,她才蒙了。
好巧不巧,车子在一座镇边熄火,几个女生大眼瞪小眼。
三个小时后,肖时漆开了辆黑色小车出现在她们的视野里。不可否认,在文漫光眼里,那一刻他简直镀了层金光,像个从天而降的英雄。
肖时漆停下车就拎出后备厢里的修理工具,开始修理文漫光的车,从始至终没看她一眼。
文漫光挠着脑袋凑过去,悻悻道:“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我怎么不知道?”
肖时漆的声音有点冷:“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文漫光自我安慰——没关系,英雄都是有脾气的。
他用半个小时的时间修好车,转身就往自己车里走,留下一句:“跟在我车后。”
临上车前看见文漫光穿着一件单薄衬衫,冻得直哆嗦,肖时漆利落地脱了自己的外套,裹在文漫光身上,动作粗暴,毫不温柔。
重新上路后,女生们沉默很久,终于有个人说出了大家内心的想法:“学弟人狠话不多,这谜之安全感也太让人心动了!”
文漫光兴致缺缺,只好尬笑。
坐在副驾驶的女生看了眼文漫光的表情,有点怜悯:“我怎么觉得他是生气了。”
这么明显,你们竟然现在才发现!文漫光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想,该怎么哄这个别扭的小孩。
肖时漆的确是生气了,下午他接到文漫光电话的时候还在实验室,文漫光声音带着哭腔:“时漆你有驾照吗?我们现在……碰到了点困难,我给好几个人打了电话,他们都不愿意跑这么远,要不我也不会麻烦你……”
肖时漆打断她的话:“所以我是你第几个求助的人?”
“第七个……”
肖时漆沉默了几秒,说了一句“等着”。他在赶来的路上一直在想,原来他在文漫光可以信任的人里排行第七,这个数字有点危险,也有点让人心凉。
“你不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吗?他以前发火也这样?”
听到询问的声音,文漫光回过神来,她看向前面为了迁就她而行驶缓慢的小车,眼前不知怎么就浮现出肖时漆十八岁时的那张脸。
六、生气了
在文漫光的记忆里,肖时漆上一次这么反常还是十八岁,刚上高三那年。她暑假回来待十几天,顺便受肖爸肖妈所托,给肖时漆补习英语。
只是那次相处似乎并不是很愉快。
说是补习,其实完全用不着。一个把高三知识都自学完了的人成绩能差到哪儿去,文漫光也权当是带他玩了。
那天她无意间看见肖时漆的书桌下有一个粉红色的信封,上面还有一句很直白的话——亲爱的时漆。
“情书?”文漫光还是没忍住那快要爆炸的好奇心。
“你要看就看。”肖时漆瞥了一眼那个信封,就像在看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东西。
这么隐私的东西,文漫光自然不会去看,拒绝了之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转移话题:“你现在正是学习的时候,恋爱什么的暂时不要接触的好。”
肖时漆愣了一下,慢半拍地从书本里抬起头,看了她一会又再次垂下去,然后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文漫光生怕给他留下什么古板严苛的印象,赶紧又加了句:“高考之后若是有喜欢的女生也可以去追的啊,我看你们班级照片倒是有不少好看的。”
就是这句话成了导火索,当时肖时漆的脸上就冷了下来,并且接下来的十几天都没给过文漫光好脸色看。
现在文漫光仔细想想,总算品出点不对劲的味道来。但她在到达目的地后看见肖时漆冻得略显苍白的脸,什么话都憋回了肚子里,只觉得身上的外套犹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为期半个月的考察结束,文漫光还没回宿舍就在楼下看见的肖时漆,她下意识地想躲,被他出声叫住。
“刚回来?”他找的话题并不高明。
文漫光看了眼自己拎的大堆行李,一本正经地说:“早就回来了,我只是拎着行李出去跑了个步,你信吗?”
肖时漆还想说什么,被文漫光打断:“找我有事吗?”
“来……”肖时漆顿了顿,“拿外套和送小白。”
文漫光把背包里的外套拿给他,又接过他一直藏在身后的仓鼠笼子,头也没回地上了楼。她没敢回头看肖时漆的表情,自然也不知道肖时漆在楼下站了很久,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受伤的表情,他想不通,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七、只想做第一
第二天没课,文漫光一觉睡到正午,醒来的时候宿舍就剩了她一个,在宿舍群里一问才知道,她们去给下午的标本大赛送实验用的小白鼠去了。
文漫光又躺回床上,一闭眼就想起了昨天的肖时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像是堵着一块石头,上不来也下不去。
宿舍太静了,文漫光突然睁开眼睛,仓鼠!为什么没听见仓鼠的声音!
她跳下床一看,仓鼠笼子果然没了,文漫光的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仓鼠该不会被室友当作解剖的小白鼠一块送走了吧。
文漫光连忙联系她们,却得知仓鼠已经入了保存室。听出文漫光很着急,室友在那边安慰她:“我们不能再进比赛现场,但我看见肖时漆了,他好像也是今天的参赛成员,我去找他帮忙把小白拿出来。”
文漫光没说话,那边已经挂了电话,她冷静了一会儿,穿上衣服就往比赛场地跑。
等她跑到那边是比赛开始前十分钟,室友等在门口急得快哭了。
文漫光一说话,觉得吸进去的空气都变得滚烫,她气喘吁吁地问:“怎么样了?”
“漫光!是肖时漆有事情,我告诉他小白在保存室后他直接过去了,但刚刚我看见有人到处找老师要保存室的钥匙,说是有人被锁在里面了。”
文漫光的脑子顿时轰的一声,整个人愣在原地,她记得,保存室为了保证实验品的状态,一向都是无光的。
她也不管能不能进比赛现场了,直接往保存室冲,那边门刚刚打开,文漫光挤开所有人,一眼看见靠在门边坐着的肖时漆。
他紧闭双眼,浑身哆嗦,怀里却一直紧紧抱着一个笼子。
文漫光的鼻子有点酸,她蹲下来,让光亮照进来,握紧了肖时漆的手,像是在哄三岁小孩:“没事了,不黑了。”
肖时漆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的人,身上的力气在一瞬间卸下来,他把笼子递了过去:“小白吓坏了。”
明明是你吓坏了……文漫光张了张嘴,最终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文漫光……”他把脑袋搭在文漫光的肩膀上,声音恹恹的,“我的排名能不能往上升一点了?我好胜心强,只想做第一。”
八、这就是我的想法
肖时漆怕黑这件事,只有文漫光知道。
他十二岁那年要去读寄宿中学,便自己提前在家练习铺床、洗衣之类的家务。那天他正在家套被罩,邻里几个小孩到他家玩,看见他整个人钻进了被罩里,一时顽皮,把拉链从外面给拉上了。
他们以为他能出来,便没再管他。可那天肖时漆在被子里待了整整五个小时,文漫光把他救出来后,一向冷静的小孩抱着她的脖子号啕大哭。
那是他唯一一次失控,也是从那以后,肖时漆有了怕黑的缺点。
文漫光怔了很久才明白他说的排名是什么,她毫无征兆地红了脸,好在黑暗的环境给她打了掩护。
文漫光顾左右而言他:“看你表现。”
她想给肖时漆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不可否认,肖时漆虽然比她小两岁,但大多时间都要比她更懂人情世故。没在同一所学校前,他总在她收拾行李的时候偷偷塞一堆应急药。会在每年生日都掐着点说“生日快乐”,第二天文漫光准能收到他寄来的生日礼物。后来考到同一个学校,肖时漆没有特意在她面前找存在感,可文漫光每次在社交平台发些心情不好的动态,他总是第一个来问“怎么了”。
就好像……他一直关注着她。
这种感觉对于文漫光而言很奇妙,明明自己没有多在意,可这个人不知不觉就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文漫光跟肖时漆的关系发生奇妙变化的第二天,他们约在学校的咖啡店,打算开门见山地谈一次。
地点是文漫光定的,本意是想找个适合聊天的地方,但她实在不喜欢这个环境,整个人坐立难安。
肖时漆适当地提出建议:“要不,我们吃烤串去吧?”
“好!”
文漫光在下意识答应后才反应过来,肖时漆总是会顾及她的感受。好巧不巧,他们还没到撸串地点,文妈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女儿啊,你那男朋友什么时候带回来见见啊。”
“妈!”大概是肖时漆在旁边的缘故,文漫光的脸变得格外红,她赶紧忽悠,“人家忙着呢……”
话音未落手机就被抽走了,文漫光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肖时漆把手机放在耳边,无比真诚地说:“只要漫光愿意,我随时有时间。”
通话结束后一秒,文漫光瞪着他。
两秒,文漫光接着瞪他。
三秒后她才像被雷劈了一样惊悚道:“肖时漆!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今天出来不就是聊想法的吗?”肖时漆看着她,眼睛里微光摇曳,映着文漫光茫然的一张脸,他目光灼灼,“这就是我的想法。
“想当你男朋友,带回家见爸妈的那种。”
九、他们的时间还很长
文漫光被肖时漆的直接惊到失语,她愣了一秒,果断地落荒而逃。
她今天原本是想跟肖时漆说,如果他愿意等她,两年后他们一定在一起。因为就在前一天,她收到了公费留学的申请通过通知,这是她申请了很久的学校。
虽然文漫光一直大大咧咧,可她一直都很明确自己要什么。肖时漆太过直白的话像榔头一样狠狠地敲在她头顶,她觉得自己过于自私了,在既不愿放弃自己的追求,也不想放弃肖时漆的情况下,选择让肖时漆等她。
可肖时漆那么优秀,像沈翘一样心系他的女生不在少数,文漫光的脑子里冒出几个字——他凭什么要等你呢?
文漫光晾了肖时漆好几周,一晃大四的毕业晚会在即,学校举办了首届毕业舞会。
室友们都有男朋友当作舞伴,只有文漫光打算一个人参加。但她万万没想到,舞会当天,她在礼堂门口看见了西装革履的肖时漆,他拿着一枝太阳花,额前的碎发只是随便打理了一番,但这副样子已经足够让路过的女生频频回首了。
文漫光揪着自己的白裙子,双脚像是钉在了地上,一步也挪不开。
肖时漆一步步走来,在他脸上很少见的笑容,此刻他毫不吝啬地全都给了她。他递出了自己的太阳花:“这位比太阳还耀眼的小姐,能请你跳支舞吗?”
文漫光后退了一步:“你知不知道,我……”
“你公费留学的申请通过了,我知道。”肖时漆像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祝贺你。”
他顿了顿:“你是去年三月份发出的申请,当天开心得恨不得四处通知,自然也通知了我。漫光,不要觉得抱歉,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的梦想,这不是我认识的文漫光。”
文漫光红着眼睛,听到了肖时漆的下一句话:“真巧,我四个月前也申请了这所学校,所以要不要在那边等着我呢?”
九岁那年,肖时漆跟文漫光的第一次见面,她把他偷偷带出去学翻墙。肖时漆腿短,没踩稳直接摔进了泥坑里,哭得涕泪横流。文漫光一时哄不好,就把正吃着的棒棒糖塞进了他嘴里,肖时漆愣了一秒,差点哭到昏厥。文漫光以为他不喜欢这个味道,吓得赶紧买了各种口味,其实他只是单纯地嫌脏。
那时候肖时漆就想,这个姐姐太可怕了。
可就是这个可怕的姐姐在她十二岁那年,把他从被套里救出来,任由他因为害怕一口咬在她肩上,永远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事后她还挨个去揍了所有参与把肖时漆关进被套的熊孩子,被七八家大人联合向她的家长告状。
文漫光是莽莽撞撞跌进他世界里的一束光,她把他从黑暗里解救出来,却霸道地在他的世界里长住下来。
她在哪都不要紧,对肖时漆而言,就只是他的光换了个方向而已,他依旧可以奔着光源而去,毕竟……追逐数十年,他早就得心应手了。
“时间不早了,不考虑一下入场吗?”
肖时漆向文漫光伸出手,阳光下微红的嘴唇弯成令人着迷的弧度。他就这么看着文漫光,眼睛有星河万千,裹着一个小小的她。
文漫光把手放进那温热手心的时候,把在唇齿边转了许久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我早上已经把申请推迟一年入学的邮件发出去了,我觉得,我们可以一起去。
他们的时间还很长,可以以后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