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生命
我对某些词语赋予特殊的含义,拿“度日”来说吧。天色不佳,令人不快的时候,我将“度日”看做是“消磨光阴”,而风和日丽的时候,我却不愿意去“度”,这时我是在慢慢赏玩、领略美好的时光。坏日子,要飞快去“度”,好日子,要停下来细细品尝。“度日”、“消磨时光”的常用语令人想起那些“哲人”的习气。他们以为生命的利用不外乎在于将它打发、消磨,并且尽量回避它,无视它的存在,仿佛这是一件苦事、一件贱物似的。至于我,我却认为生命不是这个样的,我觉得它值得称颂,富有乐趣,即便我自己到了垂暮之年也还是如此。我们的生命受到自然的厚赐,它是优越无比的,如果我们觉得不堪生之重压或是白白虚度此生,那也只能怪我们自己。
“糊涂人的一生枯燥无味,躁动不安,却将全部希望寄托于来世。”
不过。我却随时准备告别人生,毫不惋惜。这倒不是因生之艰辛或苦恼所致,而是由于生之本质在于死。因此只有乐于生的人才能真正不感到死之苦恼;享受生活要讲究方法。我比别人多享受到一倍的生活,因为生活乐趣的大小是随我们对生活的关心程度而定的。尤其在此刻,我眼看生命的时光无多。我就愈想增加生命的分量。我想靠迅速抓紧时间,去留住稍纵即逝的日子;我想凭时间的有效利用去弥补狡猾流逝的光阴。剩下的生命愈是短暂,我愈要使之过得丰盈饱满。
众师之师
——人类的无知
人人都应有自知之明,这一训诫实在十分重要。智慧与光明之神就把这一条箴言刻在自己神庙的门楣上,似乎认为此警语已包含他教导我们的全部道理。柏拉图也说:所谓智慧,无非是实施这一箴言。从色诺芬的著作中,可知苏格拉底也曾一步步地证明这一点。无论哪一门学问,唯有入其门径的人才会洞察其中的难点和未知领域,因为要具备一定程序的学识才有可能察觉自己的无知。要去尝试开门才知道我们面前的大门尚未开启。柏拉图的一点精辟见解就是由此而来的:有知的人用不着去求知,因为他们已经是有知者;无知的人更不会去求知,因为要求知,首先得知道自己所求的是什么。
因此,在追求自知之明的方面,大家之所以自信不疑,心满意足,自以为精通于此,那是因为:谁也没有真正弄懂什么。正像在色诺芬的书中,苏格拉底对欧迪德姆(Euthydeme)指出的那样。
我自己没有什么奢望。我觉得这一箴言包含着无限深奥、无比丰富的哲理。我愈学愈感到自己还有许多要学的东西,这也就是我的学习成果。我常常感到自己的不足,我生性谦逊的原因就在于此。
阿里斯塔克说:“从前全世界仅有七位智者,而当前要找七个自知无知的人也不容易。”今天我们不是比他更有理由这样说吗?自以为是与固执己见是愚蠢的鲜明标志。
我凭自己的切身经验谴责人类的无知。我认为,认识自己的无知是认识世界的最可靠的方法。那些既已看到自己或别人的虚浮的榜样还不愿意承认自己无知的人,就请他们听听苏格拉底的训诫去认识这一点吧。苏格拉底是众师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