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临睡前,习惯性地打开天气预报:“明日小雨夹雪,气温5/1℃,后天多云。”
失望并祈望着,我早已习惯这种安慰式的天气预报了。一场及时雨对于干旱近半年的农户们来说,无疑就是中了头彩,可我们并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于是,我落寞地把手机扔在一边呼呼大睡。
第二天,连日反常高温、碧蓝如洗的天空飘来几缕云,可被随后追赶而至乱七八糟的风吹得无影无踪了。黄色的沙尘席卷而来,天地间一片混沌。树枝披头散发,在狂风中如狂魔乱舞,农人期盼春雨的希冀再次跌入哇凉哇凉的冰窖。
去年小麦大丰收,一直靠天吃饭的乔山农户们,意外地刷新了祖辈夏粮丰收的历史,亩产直指两千斤!这是乔山旱塬地带大姑娘坐轿,破天荒头一次。
想想在农业社的时候,小麦亩产也就三、五百斤。后来随着包产到户和科学种田,亩产最多也就千余斤,山脚下的坡地亩产六、七百斤。谁也不曾想,去年亩产最高的农户居然高达两千斤。惊喜之余,农户们在老碗会上总结了经验,凡是亩产严重超出预期的农户,种籽量都下得很高。常规情况下,一亩地下种十三到十五斤。前年秋播时,胆子大的人模仿水浇地的农户,一亩地竟然下了近三十斤种子!肥料也翻了一番。没承想机缘巧遇,去年风调雨顺,麦苗在成长的过程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取得了空前大丰收的喜人景象。农户们总结经验之后,特殊年代的口号死灰复燃:“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活着不胡整,死了没名声。”一个“整”字,直接颠覆了黄土高原上祖祖辈辈上千年种植小麦的经验。小麦出苗后,长势茂密得像郁郁葱葱的草丛,田地被遮盖得密不透风,这在以往的年份里很少见。老人们望着像毡片似的麦田很是担忧,这麦子不经旱呐;年轻人却兴奋地说,要想多打粮,麦苗数量得跟上。
一秋一冬,两季无雨雪,持续的干旱如八爪鱼,将麦田最后一丝潮气即将吸干。庄稼汉焦急地将殷切期望寄托在“干冬湿年”的农谚里,癸卯年的春节却被艳阳和新冠烤焦了心。
“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人的眼神里充满着忧虑与不安,“不能因一时的凑巧,就不听老先人种地的话呀!”老人们痛心疾首,年轻人却假装淡定地观注着天气预报,都在期盼着一场甘霖的滋润。
“没事,去年打下的粮食五年都吃不完。”没卖新麦的人幸灾乐祸,已经卖了的人脸色比树叶还绿。
日子枯燥如草尖,焦虑着一颗颗失望又盼望的心。杨柳堆烟,春色耀眼,春花烂漫,春天不紧不慢地来了,眼看着小麦就要起身拔节了,可盼望中的春雨并没有相携而来。
田地里的麦苗叶尖已经开始枯萎、干焦,叶尖下面的绿叶也在慢慢地泛黄,一副奄奄一息的可怜样令人揪心。
农人们再也坐不住了,天天往麦田里跑,心疼地抚mo着干枯的麦苗,心里像长满了草,失落的眼神就像被即将执行死刑的罪犯,绝望而悲伤。
晚上临睡前,我依然不死心地拿起手机查看着天气预报,“明日小雨夹雪,气温5/1℃,后天多云。”唉,这将又是一场空欢喜,老天爷最多能滴几滴鳄鱼的眼泪应付一下。
我有八亩半小麦,焦虑的心情难以入眠,心中默念着“下场雨、下场雨、下场雨……”
突然,一阵轻微的风从窗缝里挤了进来,轻抚着我的脸颊,微凉,使我很快就进入到甜美的梦乡。
“叮、叮、咚、咚……”似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轻轻入耳,一个激灵使我翻身而起,难道是下雨了?
来不及披上外衣,我跳下床跑到院子,打开灯一看,额的神呀,不知啥时候下雨了,地面已经全湿。灯光下的雨帘齐刷刷地落下,它已经失了春雨应有的矜持,那么痛快淋漓地倾泻着、诉说着对大地太久的思念。
“唰唰唰,歘歘歘……”雪花裹挟着雨丝,着急忙慌地迎向大地,解救着干渴的禾苗。
搜肠刮肚,真想在自己匮乏的词库里找到一个形容词来表达此刻激动的心情,最后却情不自禁地喊出一声:“这雨,美扎咧!嘹滴太!”
清晨走上街头,农人们爽朗的笑谈声拥挤在宽敞的街道,随着哗哗流淌的雨水一路奔流,奔流到农人甜美的心田里。
回首北望,巍峨的乔山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一派北国风光令人叹为观止。
哦,这场春雨,是一场救命的及时雨,如灵丹妙药,解救了干枯的庄稼,滋润了农人焦渴的心。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今夜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一觉了。
而那场酣畅淋漓的春雨,
将会如约再次入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