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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三味

时间:2021-12-23    来源:馨文居    作者:西门布依  阅读:

  赶麂

  天气预报说,杭嘉湖地区近日要下暴雪,果真雪花在我办公室的窗外飘了起来,赶麂的故事也随着雪花在我的思绪里飘起来​‍‌‍​‍‌‍‌‍​‍​‍‌‍​‍‌‍​‍​‍‌‍​‍‌​‍​‍​‍‌‍​‍​‍​‍‌‍‌‍‌‍‌‍​‍‌‍​‍​​‍​‍​‍​‍​‍​‍​‍‌‍​‍‌‍​‍‌‍‌‍‌‍​。

  我12岁时跟着外公上山打猎,不过那时候赶麂对猎人来说,显示不出价值,很多猎人不愿意参加​‍‌‍​‍‌‍‌‍​‍​‍‌‍​‍‌‍​‍​‍‌‍​‍‌​‍​‍​‍‌‍​‍​‍​‍‌‍‌‍‌‍‌‍​‍‌‍​‍​​‍​‍​‍​‍​‍​‍​‍‌‍​‍‌‍​‍‌‍‌‍‌‍​。

  麂不是庞大的动物,常见的最大也不过20多斤,加上对人没有攻击性,温顺的性格跟山羊差不多,所以只要“赶”就可以了​‍‌‍​‍‌‍‌‍​‍​‍‌‍​‍‌‍​‍​‍‌‍​‍‌​‍​‍​‍‌‍​‍​‍​‍‌‍‌‍‌‍‌‍​‍‌‍​‍​​‍​‍​‍​‍​‍​‍​‍‌‍​‍‌‍​‍‌‍‌‍‌‍​。

  在野兽的营养价值排名里,那时候农村有种“獐、麂、鹿、兔”的说法,而獐一般又不生活在山上,而是海边的湿地。我从来就没有见过獐,而抓到麂确实是轻而易举的事。

  赶麂实际上是一种不需要武器的围猎方法,配合的人越多越好。赶麂人手拿一根棍子,也不是为了对付麂,而是预防其它攻击性的野兽出现。最安全的办法是围猎队伍里有一到二位带枪的猎人。没有突发事件出现,围到的基本上是麂、兔子之类。但遇到野猪就不好说了,还需要猎人冲在前面。

  猎人和普通人赶麂也只能算是一个劳力参与战果的分配,但如果遇到了野猪这样的突发事件,猎人如果击毙了野猪,那就有“出场费”了,分配的时候野猪的两条腿要归开枪击中要害的猎人,多余出来的野猪肉和兔子等,则再按照人头的平分。

  我家的屋穿过一片小竹林就是山了。记得初中时的一个冬天,我早上起来一开墙门,发现5只大大小小的麂傻乎乎地站着看我。雪落高山,所以野兽反而会下山找食。5只麂轻轻松松成了我的“俘虏”,为过年送来了美食。

  我高中毕业后的那个冬天,一场雪把一道道山脉都覆盖了,除了躲在家里烤火也没有事情可做,但却是赶麂的极佳时机。

  不过我不到18岁就打算不摸枪了。我的同学从顾渚翻山到了外岗村,又从外岗村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了我住的雷坞村。他们硬是逼着我和他们一起赶麂。他们说,有我在遇到野猪时安全系数大一点。我说现在几乎看不到野猪了,都被猎人打光了,不需要搞个猎人壮壮胆。说来说去,我还是被大家逼上了“梁山”,只是也和他们一样拿一根棍子。

  我们五个人的队伍虽然小了点,像个围猎小组。所以,我们从雷坞齐的山开始搜索到外岗的山,再到顾渚的山,那场雪战持续了整个近九个小时。

  我们每人都穿上一双厚厚的棉鞋,在棉鞋上套几层塑料纸,用绑带一圈圈绑到大腿,脚底再穿上防滑的草鞋。现在想来,条件好的人还可以穿上雨衣,我们五个同学只有汪同学一人有这样的条件,因为他的爸爸在地质队工作,他还有一个帆布包,双肩背,还可以背着很多干粮。

  不过我这位同学正因为背着我们五个人的干粮跑得慢,在我们看到远处有一只麂拼命一样围过去时,他却留出一个空隙,麂乘机钻出了圈子。

  我拼命叫喊,让同学把包抛下。大家转身,再来个反围捕,后来圈子缩小了,那麂也干脆不跑了。

  我们从上午九点上山,一直到傍晚,除了中途喝雪吃干粮和休息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其他时间基本上在山上赶来赶去。那时候麂也真的少了,整天的收获也只有3只成果,其中一只还只有10斤不到。

  赶麂实际上是人对动物的一次规模性屠杀。不过,现在即使雪再大,估计也“赶”不出什么收获了,因为我们已经把动物逼到了“赶尽杀绝”的地步。

  我现在渴望一场大雪,无非是想让小时候和年轻时的一些与雪有关的往事能再回到脑海里“过”一遍。当然,这种“过滤”有快乐,也有不安。

  我突然问自己,会不会有一天,被利用的自然和人类,是不是也会有被“赶”到绝境的一天。

  第十六个年

  离过年大约还有三周,母亲拿出自己裁剪、缝制的新衣服让我试穿。与往年不同的是,我的过年新衣特别高级,“的确卡”布料、草绿色,还像涂了层漆发着亮光。母亲还特地参照部队的军官装做的,四个口袋。母亲说,这是外公打的一头野猪换来的,除了布料,还给我买了一块“上海”牌“全钢防震”手表。那时候,在雷坞村人的眼里,“的确卡”是布料的最高级别,只有新郎才有穿的待遇,而“上海”牌手表,很多男人即使相亲或做新郎需要形象包装,也只能“借戴”一天。价格太贵,买不起或舍不得买。

  新衣服试穿后还得脱下来,母亲用熨斗烫过几遍,然后又叠好放进橱柜。手腕上的手表也不过几秒钟就被锁进了抽屉。母亲珍惜的眼神让我知道这两件礼物的金贵。她说,要等到春节过了生日才能正式让我穿戴。

  试穿试戴变成我的一个转折点。我的“年”也开始变得和以前不一样。父亲把我叫到跟前,说我过了16岁的生日就是成人了,要懂得自己的责任,尤其在对待弟弟妹妹和老人方面,还做了多项的强调。他说,作为长子,接下去要跟他学一学这个“年”的应对办法​‍‌‍​‍‌‍‌‍​‍​‍‌‍​‍‌‍​‍​‍‌‍​‍‌​‍​‍​‍‌‍​‍​‍​‍‌‍‌‍‌‍‌‍​‍‌‍​‍​​‍​‍​‍​‍​‍​‍​‍‌‍​‍‌‍​‍‌‍‌‍‌‍​。

  父亲原是一位公办教师,母亲师范提前毕业后响应号召回乡,他也跟着到了母亲的老家,边干农活、边当民办教师。在电压不足的白炽灯下,父亲拿出一张白纸,列出一长串数字,然后跟我分析解释。他说,一个家庭是和社会连在一起,无论经济上宽裕或拮据,都应该有借钱给别人的姿态,也会有向别人借钱的时候。但两个原则必须坚持,一是借钱用来创业,比如造新房、结婚等大事,不能用来挥霍或奢侈地享受,二是到了年前必须要“理一下”。借钱要还,无法全还至少也得还掉部分,并向对方说明。借给别人的钱,如果这些天不来还,也得上门去“催讨一下”。父亲说,还钱是一种责任,催讨也是一种义务,需要提醒对方,或者了解欠债的亲朋到底遇到了什么变故。

  这一天,我突然明白,父亲“年前理理财、春节理理亲”的口头禅有这么深的讲究和分量。我知道,“理财理亲”的任务很快会落到我头上,尽管目前还只是体验与实习。

  接下去,我跟着父亲去还欠人家的钱,并向他们道谢。跟着父亲去借我家钱的亲戚朋友走一趟,学习如何艺术地“要债”,如何根据对方的难度给予宽容,并商讨还款的大概时间。一周下来,“理财”工作基本结束,现金也“理”了出来,父亲开始带着我去镇里、县城采购年货。而春节期间,父亲就不再亲自带队拜年了,由我领着弟弟妹妹转悠在亲朋之间。去前,父亲还会针对不同辈分的对象,交代我说些什么样的“拜年词”。亲戚和父母的朋友看到我已是领队,知道“压岁钱”是不用包了,但会正儿八经地跟我探讨起“大人”的话题。

  春节,家里为我举行了16岁的“喜宴”,“上海”牌手表和“的确卡”新衣正式穿戴上了,让我显耀地风光了整个春节,但心里的沉重却一直挥之不去。第十六“年”,让我一下子成熟了,让我懂了一个男人在“年里”的两件大事是必须要做好的,一是经济性盘点与总结,二是亲情友情的梳理与维护,前者是关于物质,后者是关于精神,人生的两大重要部分。

  之后,尽管我还得继续高中学业,迎战高考,不住校的晚上也会跟着外公上山狩猎,但我已经懂得,面对危险复杂的山谷与野兽,我应该走在外公前面。

  寂寞臼革山

  对我而言,金山是一个谜,而银山却是一本书。

  生活在银山一带的一代又一代人,都称银山为白羊山。《长兴县志》里,也表明了白羊山和银山是一座山。但在我的记忆里,白羊山一直未曾热闹过。

  据说,在我还没有记忆之前,白羊山也曾被开发过一回,公社和大队搞了个很大的运动,家家户户被动员、被参与,试图通过“人定胜天”的行动实践,在她的脚下建起一个人工水库来。轰轰烈烈地热闹过一阵子,结果半途而废,夭折的原因长辈们也说不清楚。

  童年时的这个废弃的“半拉子”水库成了我和小伙伴经常玩耍的主战场。小伙伴们或钻进一米多直径的圆渠管捉迷藏,或者干脆排列地坐在上面看白云似的“羊群”在蓝天里穿梭。当时,我们还以为白羊山的叫法以“羊群一样的”白云有关,其实只是我们童趣的联想。

  白羊山不仅是雷坞村和外岗村的“分水岭”,而且也是两村集聚的中心,小时候两个村的电影就安排在这片开阔地上放映。可以看出,当时计划的水库,白羊山正好是右侧的一条天然大坝,位置正处于外岗村的口袋口,只要在这个口袋筑起横起一条拦截的大坝,大功就算基本告成。我的长辈们还说,当时的这个计划十分鼓舞人心,假如水库建成,不仅可以用来灌溉农田,还可以发电。帮新外公说,没有电,雷坞村的夜晚只能用来睡觉,等于每一个日子少了一半的时光。

  可是,白羊山和她两翼的两个自然村很快又回归到原有的孤寂。

  白羊山现属于长兴县水口乡的金山行政村,和金山相对应。看了县志后突然感慨小时候竟居住在“金银窝里”了。从长兴县城沿着长水公路一路进去,这里早巳不再是过去的乡村摸样,公路及两侧的田园、民房已被现代的手段和殷实的经济做过手术,而且是规模巨大的整体美容术,繁华和现代已经成为当今的视觉亮点。对一个首次的造访者来说,这个地方还真像韩国女星那样光鲜,却又感觉不出被安排过。

  这条线为陆羽茶文化风景线,是近年来热门的旅游线路,故而长水公路这条乡镇公路明显有点高大上的规格,被延伸的水顾公路也完全和其他的乡村公路有着天壤地别。这是沾了茶圣陆羽和大唐贡茶院的光。一路上去,水顾公路的两旁布满特色各异的农家乐,来自全国各地的车辆穿梭在被称之为“都市后花园”的顾渚,节假日每天会有几万游人,就算平时,农家乐也是要提前预订。

  顾渚,已经到了无法回归到过去的状态了,她只会更热闹、更像都市、商味更足。

  然而进入水顾公路后的分叉,往右情形大相径庭。金山行政村这个与顾渚曾有着同样厚重文化的连体山村,还是处女地。特别是金山和银山这对孪生姐妹,还保持着千百年不变的纯净,很少有人去探访,打扰。雷坞村和外岗村人在感受顾渚的繁华与发达后,说不清那纠结是遗弃还是幸运,并在待嫁的渴望和当下的静怡中挣扎、彷徨。

  与顾渚分道去金山,乡村公路的宽度和气派明显要小得多,来往车辆也寥寥无几,汽车喇叭声和尾气也显得稀少。即使是在春天最为热闹的季节,眼到之处,也是花花绿绿的茶农身影和遍地的竹林竹笋,就算农家新楼比之前有了很大的变化,但也是熙熙攘攘地被绿色包裹着。

  在我的思绪里,金山隐藏的故事很少,老人们所说的“金山有金”无法考证,但金山的“风水好”凭一座肖家坟就能说得过去。小时候去镇里,有一条必走的石子路,约一米的宽度,全是细石子铺成,有九华里长,一直铺筑到水口的船埠。这条路的考究程度,就像现在公园里的那种曲径通幽的石子路一样,放在之前已是相当稀罕了。即使下雨,石子路也不会将鞋和裤管搞得满是淤泥​‍‌‍​‍‌‍‌‍​‍​‍‌‍​‍‌‍​‍​‍‌‍​‍‌​‍​‍​‍‌‍​‍​‍​‍‌‍‌‍‌‍‌‍​‍‌‍​‍​​‍​‍​‍​‍​‍​‍​‍‌‍​‍‌‍​‍‌‍‌‍‌‍​。这条路,据我所知就走了四代人,修筑的年代起码是清代。那天老辈们看见送葬的队伍先是从船埠上岸,然后吹吹打打地沿着石路到达金山,幡旗上还飘动着一个“肖”字。虽说大家都无法知晓这个肖姓家族来自南浔、省城,或者更远的地方,但能耗资巨大地选择这里,一定是官宦人家或贵族。如果金山不是一块风水宝地,肖家也不会有如此的选择和排场。

  我10岁那年,肖家坟终于因为显赫的传说而被盗了。消息传出,我们一群孩子迫不及待地爬上山腰看热闹,棺材的盖子被掀开,尸体还能辨别出是个女性,旗袍华丽。当时传说墓里的好多金银财宝被盗墓者拿走了,但情况也只能是猜测。这个案子最终没有结果,就像墓主的身份一样到现在还是个迷。现如今,居住在这一代的人还在追溯并言传着这个神秘的故事,用来证明自己确实居住在风水宝地。同时,金山山腰上的紫笋茶带给茶者不一样的味道,也是颇有力的佐证。

  白羊山高不过百米,至今荒凉,除了被新标注的一块碑和几处不能完全看清的摩崖石刻,简直和周边小山没有区别。但白羊山的不高,使她具备了日照时间最长、且没有“阴山面”的唯一优势。在我的记忆里,白羊山的杜鹃花每年都是最烂漫、最丰富的,真正的万紫千红。因此,她还是我们孩童时代的“杜鹃山”。

  尽管顾渚山和白羊山小得一文不名,但对于惜茶如命的陆羽来说,好茶山怎么也难逃他的视线。一千多年前,陆羽到来,并写下《茶经》,白羊山和顾渚山开始得宠,享受着“贡茶基地”的待遇,引名士接踵而至。

  从白羊山上留存的摩崖石刻,还可以得知,大唐州刺史臣袁高、湖州刺史于頔及杜牧,这三位地方官不仅管理着当年的造茶之事,还兴致勃勃地刻下了茶的诗篇,再现了当年的造茶场景,给后人留下了对这个小山的历史记忆。

  到了现今,凡被名人踩踏过的地方,几乎不可能还能像银山那样寂静与安详。假如陆羽再来,我想他一定不会选择热闹的顾渚,而在白羊山下栖息下来的可能要大得多。

  白羊山依然是那种姿态,安详与静怡,又如她脚下的外岗与雷坞村人一样,不显耀、不张扬,静静地在山谷深处守候着、开放着淳朴与真诚,只等懂她的人偶遇、端详、品鉴。白羊山的寂寞,会有很多元素穿越你的胸膛和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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