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不久,忽听15岁的女儿轻声呼唤:
“妈!蚊子!”
黑暗中,听她悄声细语,仿佛她已被笼罩在蚊子的威胁之下。显然,是蚊子扇动翅膀的声音惊动了她。
我打开床头灯,寻找了良久,果然消灭了一只。
当女儿再次被蚊子惊醒的时候,我索性让女儿安心睡觉,自己坐在沙发上,手持蝇拍,守候来犯之蚊。
等待着蚊子出没,我忽然想起母亲。
小时候蚊子特别多。那时候还不容易买到蚊香,妈妈便请人打来一捆捆艾蒿,把艾蒿编成一条条长长的艾蒿草绳,挂在太阳下晒干。每逢暮色降临时,她便在门前窗前点起一根根草绳,袅起的白烟和从山坡上流淌下来的乳白色雾霭交融在一起,把我们的住房几乎笼罩起来。蚊子被驱赶跑了。闻着清甜的艾蒿气味,我安然入睡,丝毫没受蚊子的骚扰。
后来,找不到足以编成草绳的艾蒿了,却有卖蚊香的,点起来有一股很冲的农药味,熏得人头疼欲吐。妈妈怕我们“伤脑子”,不肯点,于是改为人工驱赶蚊子。
照例是在夏天暮色降临时,妈妈卷起竹帘,手执拂尘,在三间屋里轰来轰去,同时我们也挥动毛巾、芭蕉扇,驱赶追打。直到妈妈认为驱赶净尽,才将竹帘放下。
待我们围着桌子读书或者玩耍时,坐在床边摇扇纳凉的妈妈,有时会突然起身,疾趋两步,双掌迅拍,然后看看掌心说:
“打着了!”
以后我注意到,夏天晚上妈妈坐在床边,并不是休息。她的眼睛总是警惕地搜寻着,一旦发现目标,便跟踪不舍。有时我发现妈妈追踪的眼神,便沿着她视线伸展的方向望去,却什么也看不到,可结果是,妈妈又打中一只蚊子,妈妈的眼睛,与众不同吗?
有时在睡梦中,我朦朦胧胧地觉得有人在床前轻轻晃动,睁开眼,准是妈妈。她穿着短小的绸衫,头发有些蓬乱,看样子像是睡过一觉了。她睁大黑黑的眼睛,巡视粉墙,巡视棚顶,用芭蕉扇向床下煽风,企图把可能藏在那里的蚊子赶出来,直到无所发现,才回自己屋去。一个又一个夏夜,谁知妈妈多少次起床,为我们搜捕蚊子!
多少年中,我只记得妈妈为我们驱蚊的形象,却不体察蕴藏在妈妈心头的深深柔情,直到我也养儿育女了,才开始明白。
对她老人家,我们一向知道孝敬。此刻,一股歉疚不安的浪潮却有力地冲撞我的心扉——在这仲夏之夜,我为女儿驱蚊,可有谁为她老人家驱蚊呢?
直到自己生儿育女了以后,才能深深体会到父母对孩子无私的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