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回家,门口赫然挂着一束菖蒲艾草,端午的气氛就此油然而生了。插艾草,洒雄黄,这正是端午节的民俗标志之一。
扎粽子吃粽子,才是端午节的标配。
每年农历的四月下旬始,“碧艾香蒲处处忙”,家家都忙着迎接春节后的又一个传统大节——端阳。
夜里一场急雨后,父亲定会叫醒我:走,跟我山上去剪箬叶割芒扎粽子。
雨后,寂静的山林,洁净如洗,雾里的山峦,守口如瓶,没有人会告诉你有一场大自然视觉听觉嗅觉的饕餮盛宴,只有从山壑里悄悄升起的袅袅轻烟向你偷偷地透露着山里的秘密。
我跟着父亲,沿着山间坡路,绕过溪水,踏过落红,“满地残红惊不见,晓风吹上石榴枝”,山间鸟啾,耳旁泉涌,我贪婪地呼吸着,沈醉在栀子花香里,一阵阵云雾飘来,“使近在咫尺的山林也只能有着模糊的面容”,原本伸手可触的父亲,忽然只余隐隐约约的脚步声,还有越来越小渐行渐远模糊的背影,而今,它却是常常清晰地侵入我的梦中。
溪畔青翠的箬片,剪落一叶一叶朝霞,谷底蓬勃的芒叶,割舍一片一片月华,父亲一一将箬香装进筐里。冬茅(芒)坎里,父亲的影子一点点没入谷底的浓雾里,我担心近乎恐惧急切的呼唤,如今还盘踞在我心里,一如梦醒时分倏忽不见的他。
箬叶与芒采回家后,父亲与母亲将它们煮沸后,浸泡起来,说是祛“湿”,祛“风”,祛“毒”,浸泡好糯米,加入少量石灰(碱),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就是扎粽子了。
在我们老家,有两种粽子,一种是常见的三角粽,一两片箬叶摊平在左手掌,右手从中间卷起一角成圆锥体,勺一勺浸泡的糯米,折下箬叶包裹起来,随手扯下晒干的棕叶细条一扎,粽子就叮叮当当地挂在棕叶枝上了。
扎小粽子,父亲略显笨拙,扎芒粽他可是一把好手。父亲是蔑匠,选一节竹筒,两头去节,选一截木棍,削刨圆滑至比竹筒略小略长,用四五片芒中间包裹木棒,插入竹筒,拔出木棒,将浸泡好的糯米注满圆柱体,压实筑紧,对折反折芒叶,用木棒轻抵竹筒底部,芒粽慢慢冒出,棕条细绳缠绕,一直到底,一个芒粽就完成了。
每当一个壮实胖圆的粽子扎好,我就会从父亲手里沉甸甸地接过来放在筐里,那种满足,一如现在,依然盘踞在心头。
煮粽子那可是一个耗时间的活,尽管如此,那也是幸福的等待,到今天,已经久远,但幸福的味道依然。父亲他喜欢扎粽子,可他却不喜欢吃,每次,他剥开凉丝丝的芒粽,用“马线”(棉线)将粽子截成一片一片,蘸点白糖,一支筷子叉一块,分发给围坐的我们兄妹几个,他只是尝尝薄薄的“屁股底”(端口),就说不喜欢吃,然后,瞧着我们吃得津津有味,眼里尽是满足尽是幸福。
端午节除了粽子,偶尔还有少量糖包子,同样,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欢”吃。那时候的我们呀,永远都是猜不透父亲的“不喜欢”啊!
10年前的端午节,我回家路过嘉兴,买了些粽子带回家,那是父亲平生第一次说喜欢吃粽子,还感叹道:从不晓得,粽子还可以包肉包蛋黄。说等到明年端午节,他一定也要做肉粽给我们吃。
但,那却是父亲的最后一个端午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