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因为老宅要重新办理房屋证件,我特意从柜子底翻出来。那是父亲留给我的一份念想,我始终妥妥地安放在保险柜的最底层,心灵的最深处。
从仙峰岩坳上搬迁到刘家洲,那是父亲的“壮举”。由于山高路险,交通闭塞,水源枯竭,曾经的世外桃源渐渐不宜人居住。父亲毅然决然,从山上举家迁移,到今天,我们才发现,父亲确实是有远见。前两年,我去过坳上,曾经人丁兴旺的村落已是杂草丛生,四门紧闭,已无人常住了。
上世纪五十年代,国已太平,已无战乱,新政权建立了,父亲就开始寻找新的安家之处。受制于缺水的日子太久,所以,父亲专选水边安置新家,首选桐田河边,没有访到合适的旧宅,顺流而下,至萍水河与麻山河交汇处江口,过江口,往左折转,就是麻山老街,立在麻山古老的拱桥上,河水似一条蔚蓝的绸带,绕成巨大的S型,静静地穿越麻山陇,往麻山老街上游,河边有一处古村落,傍水而居,青砖碧瓦,马墙飞檐,恬静地枕在河水的臂弯里。父亲眼前一亮,决定安家在此,这就是“祠堂里”。
那时,人口的流动相对简单,祠堂本是刘家祠堂,我们如何能在此安家,已是不得而知,父亲去世后,我们在整理他的遗物时,竟找到了一张字据:XXX购得古祠偏宅3间,多少钱,立字据人一方是父亲,一方是大队,经手人:张XX。至此,我们找到了最原始的证明,原来,父亲应该是花了他所有的积蓄,才立足于此。购得此屋后,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父亲肩挑手扛,几十里山路,历时越半年,将家落在此处。除了大哥二哥三哥外,其他五个都是出生在此祠堂里。虽是我的“胞衣地土”,因为年幼,我对祠堂里,家的印象已不深,唯有门口那条大河总会一年四季地流淌在我的记忆里,还有在门口煤渣堆里抓大水过后的鱼虾。记得进堂屋左边是住房,右边就是隔壁邻居周家,堂屋有个后门,高高的门槛,后门出去,天地间豁然开朗,高高的屋顶能看到琉璃大瓦,粗大的横梁雕梁画栋,抱不过来的木立柱,支撑起宽大的祠堂正厅,青石铺设的天井,雨水总是在湿漉漉的记忆里滴滴答答。天井旁有好几间木格子窗棂隔开的学校教室,趴在木窗上,古色古香的木雕刻总是透着书香。从正厅出去,沿着小河,依稀记得耸立着一座石牌坊,总是趴在麻石底座上酣然入梦。更喜欢在小河里戏水,折一只纸船,将童年的遐想漂流至远方。
六十年代,响应号召,房屋要上山,古祠摇摇欲坠,牌坊轰然倒塌,所有的这一切,都毁在那场史无前例的大革命。几年后,在一个朦胧的凌晨,一辆土车子,父亲将我从睡梦里推到了现在的住宅,祠堂里,成了回不去的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