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农村,家家户户都饲养毛驴,少的一、两头,多的四、五头,公的、母的、大的、小的都有。如果没有毛驴,那就是个破落户,根本没法过日子。毛驴是农户人家非常重要的生产生活资料,毛驴可以拉车运输,可以种地打滚子,可以推碾子加工粮食,还可以骑乘。八仙过海里的张果老就是倒背着身体骑驴。山西人有句歇后语——阎锡山骑毛驴——不负责任。意思是说阎锡山骑毛驴前面有人拉,后边有人赶,他只管骑乘在毛驴上打盹。毛驴老了可以杀肉吃,老百姓说:天上的龙肉,地上的驴肉。驴皮可以卖给制药的熬成阿胶。阿胶具有滋补作用,现在山东东阿阿胶的产品,就冲出了亚洲走向了世界,价格也水涨船高。可以说毛驴生死都是个宝。
我在姥姥家就非常喜欢骑毛驴玩。毛驴性情温顺而倔强,一般不踢不咬人,骑上去跑不太快,掉下来离地不高,也摔不太疼。冬天,在生产队场院的南墙根,没有活干的几十匹毛驴一头挨一头的挤在一起晒太阳,我们不管是谁家的,抓过来就骑。毛驴很不耐烦,又蹦又跳的想把我们摔下来,跑了一圈,见摔不下来,就又回到墙根驴群里不走了,让你没办法。有的毛驴挺狡猾,你骑上之后它不往远处跑,贴着墙根想把你蹭下来,蹭的你大腿挺疼,棉裤都快磨破了,只好放弃骑它。还有的毛驴驮着你专门往灰土堆上跑,到了那里就卧倒打滚,粘了满身的灰土让你没法骑。大人们见我们小孩子骑毛驴,都不高兴,不管认识不认识的都训斥我们:别祸害毛驴子,让他们好好歇歇!我们灰溜溜的赶紧跑回家。过一会,瞅见没有大人了,再去骑毛驴。
毛驴是草食动物,耐粗饲;夏秋吃各种青草,冬春吃谷子、玉米秸秆轧成的一寸左右长的干草,一般很少喂饲料,有时候出远门、干重活或者瘦弱了,才见主人喂它们高粱、玉米什么的饲料。毛驴干活耐力好,它推碾子最是一把好手,牛、马、骡子都不行。人们把毛驴套在碾子上,给它蒙上眼罩,再戴上铁丝编成的口罩(人们叫做箍嘴),用笤著疙瘩打一下毛驴的屁股喊一声“驾!”,毛驴就一圈一圈的拉着碾轱辘围着碾盘转。很快,谷子就碾成了小米,或者麦粒就碾成了白面。戴眼罩据说是怕毛驴转长了迷晕,戴箍嘴是防止毛驴偷吃粮食,毛驴可能闻到了不远处粮食的香味,“吧嗒吧嗒”的拉着碾轱辘走的挺起劲,可是总也够不着。
毛驴比马和牛个头都小,但叫起来比它们的嗓门都大,很洪亮,很有气势。毛驴原产地是阿拉伯,大概是东汉末年随着佛教通过丝绸之路引进来的。在三国时代,可能毛驴才引进中国不久,有些文人听见了毛驴的叫声很新奇,都情不自禁的学起了毛驴叫。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就喜欢学毛驴叫。王粲早逝,在葬礼上,曹丕当时已经是魏王世子,他一本正经的告诉大家说,王粲活着的时候喜欢学驴叫,让我们都学一声驴叫算是给王粲送行吧!于是,在王粲的葬礼上传来了此起彼伏,声势浩大的模仿毛驴的叫声。这种率真、浪漫、豪放的性情,被文学上传为美谈。然而,什么东西一多了,就不值钱了,就低贱了,毛驴也是这样,现在骂一个人笨,就称之为蠢驴,说一个人脾气犟,就称之为驴脾气。
近些年,农村的毛驴车被农用三轮车、四轮车所代替,农田作业实现了机械化,加工粮食也用电力和机械取代了碾子,交通工具有了小汽车和公交车,毛驴就失去了使役功能,只剩下了吃驴肉和制作东阿阿胶的用途。据说,现在农民养毛驴的少了,东阿阿胶集团的原材料供应不足,不得不到海外的阿拉伯国家去进口驴皮。
我们这一代还骑过毛驴,儿子那一代可能还见过毛驴车,到了孙子一代可能只有到动物园才能见到毛驴了。世事变迁,科技进步,方便人们,可也带给人们失去一些乐趣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