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学时,学校操场边有条小河。那时侯河里水一直是清的,鱼就在眼皮下的浅滩里游。河边的柳树,白杨树相互挤在一起,就象我们上操时的队形,老不整齐。
从上学起,学习一直不好,万分的不好意思,七年义务教育,我读了八个年头。也没有一样值得让爹妈骄傲的事,但只要离开校门,河里捉鱼,树上偷果子,样样成行。到了初中才知道小学搞糟了,高中时考大学成了心病,自然也没戏了。
夏季是孩子的天堂,河里洗澡是必休课,赤条条泡在河里,那个痛快,简直忘记了爹妈的棍棒。在浅滩,把水拍的四边乱溅,象丢下去一条野狗,又叫又刨。乡村的男孩子,在村边小河中无师自通,全会游泳的初级技能,狗刨式。足以游三谭,过大河。
以前我们总是在下河前,嘲笑不敢下河洗澡的人,虽然我们每个夏季,因洗澡挨打比考成寡鸡蛋(零分)要多多少倍,但我们对下河一如既往的深情,不离不弃的执着,尤其是差生,更是爱的如胶似漆。好孩子总是有的了,好孩子起劲读书,又听话,顶多坐到滩边上看我们在水里疯。听到上课铃一响,只要把裤子穿上了就可以往学校跑了,边跑边喊:“小宝小宝,下河洗澡,螃蟹一夹,爬起就跑。”
记得学校院墙外有一棵苹果树,我们天天惦记着,从小指头大开始摘下尝,一直尝到成熟。这期间要躲过树主人神眼,更要防备老师的火眼。甭说,有多少次的成功周旋,多少回的机智展现。必须承认马失前蹄总会有的,大不了,领一次巴掌了事,一切照旧。
以前读书,每天晨读,老师总爱说:最喜欢这朗朗的读书声。其实我们读书不叫读,准确叫喊!乡下人说读的是望天书。书在手里,脑袋望天上,大声喊出课文内容。好像非大声,才足以表现在读书。书呢,领到新书时,找到牛皮纸,把封面封底叠折包装好,很认真。但搞不懂为啥,到不了学期结束,书全烂了。大人说变成油楂子书了。读望天子书时,光记老师教过的读音,认不到字。
记得那时上课铃响的总比下课铃急,铃是老师手敲的。老校长门前横挑上,用铁丝系了半截铁片,窗户上一截尺长的铁棍,一敲,七间教室都听得到。课间十分钟比上课带劲,上课都有瞌睡,下课精神抖擞。我们几个曾商量把那截铁片藏起来,因怕校长晓得告诉家长,祸闯大了不得了。天天计划,天天不敢动手,莫法,只好天天听这刺耳声响。下课时,那些课桌,凳子响声一片。我们手里的铁环更象比赛,滚上坡下台阶,过窄桥滚圆木,玩出了高水平。一课桌直接跳到另一课桌再到讲台,铁环不倒,简直是神技,放学路上净是铁环冲锋在前。
以前背课文很烦恼,每个星期都有,也是我们情绪最低迷的日子,更是好学生得意的时侯。老师总让好学生替代他听我们单独背,一看见他们那得意洋洋的神气劲,就来气。我们总会有办法的,二三人挤在一起把好学生挡住,另一人悄悄地把书翻到要背的内容处,伸到背书人眼前面。其实这是在读,不是背。现在想,老师一定知道,只是没揭穿我们这些小把戏。
那时上学四点钟就放学了,学生少,一个班一个年级。考不好就留级,如果家长对老师说不留级,那学生也就升级不留级了。早年,家乡人对教育重视不是太浓。遇农忙,特别是三夏时,就让学生请假回家帮忙。好学生会哭,差学生会笑。对于我来讲,光想放假,不想上学。整个小学,都在迷迷糊糊中渡过。直到五年级下学期,班主任老师有事不代我们,让来插队的知青教我们时,我才结束了散漫自由的时代。
那天早读,我们向天吼完除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就见校长进教室,双手在空中向下一压,我们全班的声音全被他压住了:“同学们,今后就由王老师给你们当班主任”。
随他的话,教室门口走进来一个姑娘。我感到早上太阳照进来了,教室里变的很亮,昨天是谁扫教室了的,是谁擦的课桌?好干净!
我们班留级生最多,当时叫调皮捣蛋的学生,恶作剧时有发生。老校长曾多次威胁我们班:再这样不学好,全班开除!当然我们要乖几天,再表现几天。留级生多,上课总不得安静。班主任上课一见有人交头接耳,总是用手上粉笔头直接投到说话的头上,久而久之,班主任练成了绝技,百发百中。
今天,当新老师进来后,教室里静静地,老校长啥时走的也不知道。以前,无论上课点名或是体育课点名,怪声怪气的应答,总引来一阵别有用意的笑声。多年来不改,原以为这种方式会进行到底,恒古不变。不想,新老师铃声一样读名字时,回答声一下统一起来。我知道,魔鬼附体不是我一人,杀伤力太强,我们全部受伤。过去的种种,将会一去不返,如早上进入的阳光,会留在五年级的教室,到如今。
城里有文化的学生到农村来统称为知识青年,简称知青,我们的新班主任就是知青。这知青上课最爱说的一句话:“看黑板,别看我,我脸上没字儿!”
补课一般都是学习不好的,放学后留下补课的学生。不仅要罚站,放学后扫教室也是差生的事,值日生只负责检查。我们几个深悟痛绝,但长期表示无奈。没法子,读书呢,书上的字象蚂蚁在跑,眼睛跟不上,甭说理解啦,背诵啦,灵活运用啦。一想脑壳都疼,不如河边放牛好伺候。家乡每天都会听见大人骂小子:学不好给我滚回来,打一辈子牛大腿(耕地农活,意思种庄稼)。他们不晓得这样的想法,吓不到人的,还正中下怀。
从知青来后,补习、扫教室成了一件幸福的事。课堂假如需要罚站,争取罚站的多了去了,因为罚站离老师离哦。但知青只延续这种作法一周,就取消了。不罚站,是不是我们一件衣服四季穿,有汗臭味,她不想闻呢?现在也不搞不清。只是上课罚站从此在她上课时没了,多年习惯说没就没了,怪不习惯。罚打扫教室也没了,你想,老师长期保持的作风,在短时间内,这些惩罚措施不再有了。而且我们正需要时,它就没了,捣蛋的我们多伤心。更甚的是,她用表扬替代了批评,真是受不了,捣蛋的越来越自律,越来越怕班干部向她打报告。自习课上,纸飞机不再满教室飞了,更不会准确地飞到女生的脸上。女生的凳子不再会自己移动,当然女生一屁股坐到地上也成了历史。都在变,一如窗外的阳光,光线那么柔软,恰好地明媚。
课外活动,是男孩子们疯颠最有理由时侯。以前班主任搞这活动,教鞭随时在手,还常常疯的不见几个。知青带我们去课外活动呢,都团团围在她身边,如一群找到东西吃的小鸡,没有散跑一只的。她告诉我们,这山多可爱,这河多漂亮,这学校多美丽,还有上学的我们多聪明。没人说话,全盯着她脸看,仿佛这样才能记下她说的每一句话,有多重要。
临毕业时,她走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再代课。走时,我们也不知道,后来,听说是她男朋友不让教书,回城里了。我不知道班上其有什么它变化,只知道七八个女生改了名字,除姓没改,其它与她名字一样。再后来,原来的差生都上了初中,虽然玩性如故,但学习自觉性已非从前,也包括我。
其实她的名字我一直记得,现在离我住的不远。只是不愿意去看她,因我也老了,她也老了吧,记忆中的那张脸和那声音,我怕会变。
就这样吧,让美丽定格,变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