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家,用力关上那扇彩雕铁门。他浑浑噩噩地感到似乎走了一段弯路。他扯着沙哑的嗓子,对妻子大声喊道:“来杯热咖啡。苦一点的,知道吗?就要苦的……活到现在,第一次想来杯苦的。”这苦咖啡,就像他过的每一天,黑暗、苦涩、乏味。
一成不变的工作让你无法领会洒脱、奔放的含义。没有快乐,何来良好的感觉?工作上的友谊,生活中的友情,每天清晨的问候,醇厚的回忆,都带着蜂蜜的味道,但一切与这个人无关,他除了从一个集权者那里接受指令外,其余的时间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工作。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颤抖的身体掩饰不了内心的愤懑。他似酒醉汉东倒西歪,嘴里念念叨叨:“该死的艾布·贾齐,你这个冷漠、顽固的老板,真想揍你一顿,让你这个有权人知道该如何对待下属。”
他慢腾腾地、艰难地从地上立起来,坐在那把临窗的椅子上,金色的阳光从丝质窗帘的褶皱中竞相透射进来,他慢慢地调匀呼吸,试图从一天的疲惫中恢复过来。他抬头望望天花板,又打量了一下四壁。他最后凝视着那几幅画,沉浸在无声之中,脑海里回想着这一天过得如何艰难。
放在办公桌一角的电话骤然响起,打断了他和拉希德的谈话。他拿起电话,回答得干脆利落:“喂……是的……好,好,我马上来。”他挂上电话,一丝焦虑在脸上浮现出来。拉希德好奇地询问道:“怎么啦?”
“秘书发神经,说艾布·贾齐让我现在就去一下。我去瞧瞧怎么回事,待会
儿我们再聊。”
他走出办公室,踏上办公室外面的那条长廊,长廊的墙上挂着昔日科威特的照片。走廊尽头的右边是电梯,左边就是老板办公室。他请求女秘书让他进去。不一会儿他便来到老板面前。
艾布·贾齐的头发和胡须都白了,他是个很讲规矩的人,对人苛刻,难以伺候,以守时著称,他一心想让自己的公司保持在业界的领先地位。由于他正埋头工作,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艾布·贾齐,不好意思,你让我来你这儿?”
“是的,就是关于你提请休假的事。我想告诉你,休假没被批准,我们这家公司离不开每一个人,现在申请多了起来,一个接着一个,我们自己要首先做好。”
“但这与我有何相干?我走了又不会影响生产。即便有什么影响,拉希德可以代我处理的。”
“我说不同意就不同意,这是公司的意见,所有的人都必须遵守。我不会改变主意的,就这样。”
“但是,艾布·贾齐……”
“就这样了,你走吧,去做你的事。”
“我不走,除非你同意,否则……”
“你威胁我?放肆!”
“你是谁?你不就是公司经理吗?”“出去,快出去!”
“我不,除非你同意。”
“我不会同意的。从今天起,你被解聘了。终止聘用的手续明天就会办好。你滚吧,给我滚出去!”
几分钟的沉默显得特别漫长。他血脉喷张,本已疲乏的身体因为愤怒而亢奋异常。他开始用力摔那些挂在墙上的照片,尽管它承载着许多美好的记忆,但他要摔掉一切,抹掉过去的痕迹,驱散所有的记忆。
不一会儿,房间里四处都是碎玻璃。他长叹一口气,当着妻子面泼掉咖啡,打开房门出去了。
妻子一片一片地拾起这些碎玻璃,她出去找人把这些记忆的碎片修补起来,哪怕能挽回一点点美好的回忆也行。
她回到家,把房间好好地整理了一遍,又把所有东西放回原处。她知道他爱整洁,喜欢有条不紊。他很敏感,易激动,稍不遂意就会发脾气。她把画挂起来,让这些记忆的载体安全地回到原处,然后坐下来等丈夫回来。
已是后半夜了,门开了,他走了进来,似乎想挤出一丝僵硬的笑来掩饰心中的痛苦,这痛苦来自他对幸福的渴求。他身处逆境,面临接踵而至的各种厄运,但他最终还是决定进屋到自己的房间去。他看着身边的一切,不出声。突然,他皱起双眉,显得有点烦躁,随即劈头盖脸地斥骂起妻子来。原来,有一幅画被挂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