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热,人也热。他光着上身,佝着腰,在写着。眼酸,就用手掌咕哧咕哧来回揉。睁眼一片黑,再睁眼,竟有细细雨线射在眼里。
一抬头,窗外的林子,在闪电下,通体发光。眼前,出现战场。天也下雨,抗联战士和日本鬼子厮杀,血像水似的汩汩地流,浸泡着地上的野草。一个年龄很小的通讯员,跪在连长的尸体旁哀嚎,那人竟是爸爸。又一闪电,林子却静着。
窗外人在敲。开门,香栽进来。站定,叫,快穿衣服。他半晌地迷乱。既而,一脸笑,欣喜而快活。你还真封建,你看那些做体操、舞蹈的,特别是双人舞。你别说了好不好。不说拉倒。你妈对我啥看法。她说你飘,整天瞎写,也没发表。谁说的。转身摸出本《关东习作》,指着一首诗。这不,我写的。等我成了作家,要好好养你。有人说,以前你爸养你。现在,没了你爸。你还不得饿死。
他心口窝一紧,两腮乍起,像快死的鱼儿,一鼓一鼓的,脸闪出绿。香的眼里汪着水。
许久,香说,没吃饭吧,我去端。他感到饿,香在碗架里找。两个凉馒头,一碟酱。再找,又一碟酱。她在一旁看。完毕,她把碗筷拾掇了。
他从炕柜里拽出一个大包。抖开包袱,是些花花绿绿的布角。工厂流水线下来的,极齐整。你厂里人没问,问了,我说送人。后来,不问了,可能知道了。知道好,纸里包不住火。
外面雨很大。他用脸盆接屋角的漏雨。地上洇了一片。泡松的泥地膨胀着。
香说,夏天一过,学生该用坐垫了。我跟几个校长联系了,样子也看了,说好。五块钱一个,去本钱,挣四块。
灯下的香,清爽可人。一片片布角,像一片片花瓣,在她手下飞舞。她把质地软的、丝绸类,挑出来,包好,放在一起,动手去缝其他的。怎么不用这些。料好,可惜了。留着以后给咱们的孩子做被。你瞎说,原来的端美消失掉。目光一阵散乱,不敢回敬他的目光。急急地去看别的。
有些无聊,拾起一根针,引上线,坐在她旁边。干枯的手,极笨拙。边缝,边拿眼虚虚地看她。一走神,针扎在手上,出血了。她一惊,用嘴去吮。
香说,天黑了,该回了。
天完全黑下来了,林子在黑暗中。他望着那片黑暗,目光被锁在里面。
愿你在知识的海洋里拼搏,愿你在科学崎岖的路上攀登。胜利,属于不辞劳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