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作画是把水果、餐具等备齐并摆好,然后动笔,这叫做静物画。古时候似乎没有所谓静物画这一明确概念。
静物画是近年来同裸体画,风景画一起按照各自的分工而发展起来的。
大体说来,所谓绘画不外乎描写自然,勾画人生,或者是二者兼为,别无其他。就是说不能描绘我们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那么有人会说:怎么也画神仙、天使呢?神仙、飞龙以及天使不都是肉眼无法看见的东西吗?
是的。但是神仙、天使的模样是以人类面貌为基础,略加改变而画成的,飞龙等则是以蛇类动物为基础加以夸张而创造的。
因此,可以说绘画是这样发展起来的——
自然→风景画→花鸟画→静物画;
人生→风俗画(宗教画和故事画)→肖像画→裸体画。
而且,原来的题材范围很广泛,后来才逐渐缩小的。
古代作画规模宏大,画家必须全面掌握绘画技术,不论画什么东西,都要能随物赋形,画得出来。
古时候因为以宗教画和故事画为主,全凭想象作画,因此绘画是画室中的工作。那时候写生画并非直接需要。
就连风景画也是如此。
写生成为绘画还是现代的事。
与此同时,静物画,风景画以及裸体画等也都独成体系。
从前的画家以所谓默写法作画,即不直接观察模特儿。现代画家则采用所谓写法,即当场看着模特儿来作画。
古代画家的绘画内容都是有关宗教,故事等的空想世界,不直接需要模特儿。当然实际上也难于找到模特儿,因而只能凭想象来创造。而现代画家所描绘的均为存在于眼前的物体。
我们生活在这种发展变化的潮流中,因而容易忘记过去的默写法。不进行默写,想象力就得不到发展,偶尔有所想象,却想不起提笔把它默写下来。如同商店推销员前去推销时,我们总是回绝说:“今天不需要!”由于那想象的翅膀总是徒劳地飞来又飞回,所以终于再也不飞临作者身边了。
写生是现代美术的一个特点。不过,从美术观点来看,它并非是独一无二的方法,现代美术创作中所包含的默写因素,总有一天要显露出来的。
但是以默写为主的古代画家,也经常进行写生。只不过那时的写生同现代的写生内容有所不同罢了。以写生手法画出的东西在现代是最后成品,而在古代这仅仅是草稿而已。
达·芬奇画了一只苍蝇,老师误以为活蝇而去轰赶。他的才能因此而得到老师的承认。
据说古希腊设宴招待宾客时,将水果等实物惟妙惟肖地绘成画,展示在客人面前以促进食欲。研究静物画的人把这个传说视为静物画的起源,也许古代真有其事吧。
剑道一定起源于砍人,茶道则必定来源于喝茶。如果追溯静物画的起源,说不定也是微不足道的。可是当剑道和茶道发展到有“道”的时候,便渐渐脱离开实用,开始重视心境了。
今天,画家画静物画的目的,并不是为勾起宾客的食欲。画风景画也一样,决非为了让人们不出家门就能看到异国的名胜古迹。同时,裸体画和肖像画均已离开实用,进入反映心境的时代。
我们描绘风景和静物时的精神状态,恰如剑客持刀对阵时的心情,虽然瞅见空隙,却捕捉不到最佳角度。
宫本武藏曾说道:“当我按照兵法出战时,眼中既无自己又无敌人。”我们画家只有以这种高度紧张的心情去捕捉描绘对象的最佳神态时,方能真正地发挥自己的才能。
在描绘静物时,我的心情是一定要使丹田用力运气,否则总感觉静物要从眼前逃掉似的。
直到画完为止始终处于紧张状态,我觉得这种作画心情就是“既无自己又无敌人”的心境。
日本的剑道业已走完了杀伐的战国时代,因此它的作用必然逐日消失,走向衰亡。然而剑道的“道”,定会永远融会渗透于日本人的心中。
作画要研究画道,如同搞美术要研究美术中的“术”、学剑术要琢磨剑法中的“术”,这是一个道理。
这种“术”在西洋的有关领域中也愈来愈占据重要地位了。
既然面临这样一个时代,我想日本祖祖辈辈培植起来的所谓“道”或者“术”,也一定能融会贯通于绘画中的。
换言之,剑道的剑既已衰微,失去凭依而处于游离状态的“道”,今后必将作为绘画的本质核心而发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