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太太九十出头了,据说这在姜家屯也创纪录啦!按理说早该安神颐养,不再操心,给长命灯省点油才是,可她不。
两个儿子,五、六个孙男孙女,加上儿媳孙媳三、四家人,她都拘在一个大院里。五间正房,四间厢房,住得满满登登的。按孙子们的意见,早都搬出去了,只是儿子孝顺,不敢拗着母亲的意见办,孙子们自然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老姜太太一早起来,儿子给搬个带靠背的小板凳,在窗户底下一坐,院里的一切都在眼里。她就欣赏儿孙们这种忙忙碌碌勤勤恳恳地过日子。下田的,赶集的,穿红的,挂绿的……多火红!她一辈子辛辛苦苦的成果就在这儿呢。
这些人不管分几家,都是她的儿孙。她在眼皮底下看着才舒坦,才光彩,才活不够!儿孙们可能都理解这点,因此,谁有什么值得使她高兴的事,都过来跟她说说或给她瞧瞧。这已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儿子抓口猪,得赶过来蹓一趟:“妈,这是纯种‘吉林黑猪’。”孙子买辆自行车也到她跟前转一圈:“奶奶,这是‘大金鹿’的,抗磕打……”
小孙子处了个对象,是个拖拉机手,人又长得挺漂亮,特意领来让奶奶看看。她拉着姑娘的手,从上往下看三遍,最后问:
“你这孩子是干啥的?”
姑娘早被看毛了,有点不知所措,一时迟疑着未开口。
“开拖拉机的。”小孙子忙代回答。
“什么?”老太太未听清。
“驾铁牛的。”小孙子以为奶奶未听懂,就改换一下子说法。
“不像。这细皮嫩肉,软绵绵的手,还能驾铁牛?”老太太直摇头。
大家憋不住笑了。
“那么,奶奶,你老看她是干啥的?”
“八成是拿笔杆的。”
“你老真有眼力,她是个教书的。”小孙子乖觉赶紧顺杆爬。
“那好,那好。咱家又多了个能识文断字的了。”老太太高兴起来,咧咧嘴笑了。可姑娘的脸倒更红啦。
大孙子从口外买了一头高大的种公驴,拉到她跟前。她乜起眼睛,左看一遍,右看一遍,然后说:
“这不是骡子吗?”
“是驴,奶奶。”
“竟胡说!你真有能耐,把骡子当驴买来了。”
“是驴,奶奶。”大孙子心眼死,不会随机应变。
“别糊弄奶奶了,奶奶还分不清驴和骡子?当年回娘家没少骑驴……”
“哎呀!奶奶,你老看错了,我给你老拿花镜去吧!”
“看这么大的东西还用戴花镜!你当奶奶眼睛瞎啦!”老太太有点生气了。
“奶奶……”大孙子还要分辩,冷不防机灵的媳妇偷偷在男人屁股上掐了一把。大孙子说了半截话打住后,忙改口说:“是骡子,你老的眼睛谁也骗不过……”
“我说是吗!”老太太一“麻达”眼睛说。
谁成想这时驴子可能因为折腾时间长了,有点不耐烦,一仰脖嘎嘎地叫了起来。孝顺的儿子在旁一看着了急,忙吆喝着说:
“还不赶快把骡子牵走,看吓着了你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