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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风终将吹不动

时间:2024-01-30    来源:馨文居    作者:王玉范  阅读:

  赤壁间的那轮朗月,它漫漫的月光,依然在那“千堆雪”里升腾、跳跃、流淌着,绵延不息……

  几年前的一个仲秋我从四川峨眉山、乐山下来,急切赶往苏东坡老家——“进士之乡”的眉山市,拜谒这位大文豪。惊喜之余,不尽感慨,更多的还是敬仰之情。

  是什么样的风水、造化,苏家一门出三杰?!东坡名气最盛?!岷江之畔这座温暖的小城,忙着迎来送往,我的“迷惑”随着走进“三苏祠”而渐渐明晰。

  公元11世纪的中国,来到了北宋,由于重文轻武,读书人的个性和才华得以极大展露,也注定这一时期的精英荟萃。尤其苏家父子三人的一举成名,文坛被震荡了。苏轼的文章质朴、

  深邃,一改以往空虚造作之文风,令爱才的文坛领袖欧阳修极为刮目和赏识,伯乐之功!三场考完,苏兄弟二人,名登上第。仁宗皇帝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二兄弟的试卷,亲提御笔:“两苏兄弟奇才,可谓一门双壁,暂为词苑之臣,终作儿孙辅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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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有一次某小国送北宋一件礼物,名为“麒麟”,可朝廷内没有识得的,又不好收下。有大臣眉来眼去地说:苏轼是大宋之奇才,何不让他辨认?仁宗说,就让苏轼辨认,不识也不怪罪。哪知苏轼一眼便识得,他说此怪兽叫“四不像”……他条分缕析,引经据典,在场的除了嫉妒的,就是赞叹之声。“举荐”之人本不怀好意,意料之外,他们失望了。苏轼对《汉书》早就倒背如流,熟烂于心,他轻而易举帮皇帝解决了涉及国家脸面的问题,爱才、宽厚的仁宗皇帝满意加称许!假设仁宗再晚驾崩十年八年,不知道还有多少有关他和苏轼的人间佳话呢。

  年轻的苏轼,意气风发,为官清廉。偏巧碰上了王安石要来个“变法”。由于实际情况,王安石的“想法”没被仁宗、英宗所“理会”,神宗却被说服得“开了窍”,两人一拍即合。王安石要大刀阔斧地实施他的“变法”,决心“挽救”北宋的经济等多方面现状于他这任宰相,对“碍手碍脚”的不同声音,通通打压。直言不讳的苏轼并非不合时宜,只是强调变法步子要稳,要求实。而异想天开的王安石激进,一刀切,不许任何意见。可是想当然,“纸上谈兵”的变法会走得远吗?倘若对一个“久病之人”,不了解其体质、病况等,一个所谓的“神医”突然给病人来一剂“猛药”,请问是“效果超好”还是“雪上加霜”?不言而喻吧。

  结果“碍事”的苏轼被贬为地方官,正中苏轼之意,似乎杭州早就在等他。缘分不浅,他曾两次到此为官,实实在在为百姓做事,西湖堪称他的杰作。大文豪有时难免诗兴大发,他的诗词一出炉,人们就争先传阅,朝野尽知,也得感谢毕升的活字印刷术。可他真不知道,妒火中烧的人们早看不惯了,只是苦于搜罗不到证据。这次丧心病狂了,鸡蛋里一定找出骨头来不可,即便指鹿为马也要治一治苏轼。

  于是乎李定等人“煞费苦心”,先是给苏轼弄了个“乌台诗案”的精神炼狱,一般人恐怕走不出来了,然而很多人为他求情,其中还包括王安石,加之他的惊人毅力,他熬过来了。再接招,1080年新年,惊魂未定、遍体鳞伤的苏轼携家踏上被贬之地——黄州之路。

  黄州收留接纳了他,定慧院的方丈给他找一间小屋,他住了下来,还定时去附近的安国寺参禅,打坐,冥想,反观。在黄州无职、无薪的他,几乎与外界隔绝。然而他的头号大粉丝马梦得,千里迢迢来看他,为他申请到东郊外一块田亩,又是坡地,称东坡,苏轼为东坡居士。

  从此,他脱掉官服,扶牛犁耕地,拿起锄头、镰刀在农田里精心耕耘,以农具为笔墨,在土地上抒写、收获着成熟,一度心如死灰的他,又活了过来。他才华独高,又时常击中时弊要害,使一些人不舒服,由此总要付出被某些人“整治”的代价。当嗅到一缕缕麦香,品尝丰收的喜悦时,他忘了自己曾经的风光,乐于平凡,放下了该放下的。

  在黄州4年多的时光,他切身感到生活的温情与美好,“稻草系猪猪不跑”,黄州的猪就是肥啊,东坡肉、东坡肘子……美食,一大桌子摆不下,都刻在世人的脑子里。在这方他的诗词、书法、绘画……已至顶峰。黄州是让他痛定思乐的地方,心智成熟的地方,让他完成了人生蜕变的地方,由一个文学家转变为思想家、哲学家的地方,更是真正渡他的地方。一蓑烟雨任平生,他一切化为淡然,八风也奈何不了他的心境了。随着一纸纸诏书,他欣然上路。

  北宋的一些大臣们,随着新旧党而上而下着,在其间走马灯般地被变换着职位。我很纳闷儿,甚至说当时想变法的那些人似乎也弄不明白其中的所以然,非黑即白,偏执己见,对国情、民生做不到辨证施治。由此凭借朝廷这个“舞台”,泄私愤,以报复。然而苏轼不忘初心,他的言行始终为社稷考虑,难能可贵。其实,苏轼的才华和人品,皇帝们心里都明镜似的,可叹英宗早逝,神宗被有些人弄得偏听偏信,失去主见,好在太后心明眼亮……苏轼被卷入党争之旋涡,致使命运摇摆不定。但无论路途怎样曲折坎坷,他都能坦然面对,豁达应之,在得而不喜,失之不忧的心态里,美美地生活着。

  当他回望着雪堂、临皋亭,回望着送行的人们……这些又将化为记忆。人生本就在路上,也无风雨也无晴。即使这样,苏东坡爱生活的心始终没有变,他看一朵海棠花儿直至出神;吃荔枝,也能有“不辞长作岭南人”的感叹。

  封建体制里一人之下的宰相权力大得很。其间有的尽心尽力辅佐皇帝治国安邦,招贤纳才;有的却嫉能妒贤,生怕对己不利,在皇帝面前嘴一歪再歪,迫害贤德之人。

  这时的北宋,宰相轮到了章惇,他得知在岭南的苏轼,对荔枝津津乐道,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他极为不悦,心里盘算着:苏轼啊,论才学等各方面,你当世无双。我们为同朝进士又是好友,“乌台诗案”我为你说过几句情,但彼一时,此一时,万一哪天皇帝诏你回朝,你将是我最大的对手……既然何等境遇都奈何不了你,那就干脆让你去天涯一角的海南尝尝瘴气的“厉害”吧。尽管宋朝不杀文官,可章惇难道不明白吗?这无异于“治人”于死地啊!嫉妒加心胸狭隘让他的人性之恶发挥到了极点!上天的安排吧,后来章惇被贬到雷州一带,苏轼得知后,马上给章惇的家人写信,介绍那里的情况,并附上药方。不知章惇何感受??做人要多为别人鼓掌,自己才快乐啊!

  透过一幅有趣的画面,苏东坡在海南穿着木屐,带着斗笠(东坡笠),狗冲他咬,当地人也都怪怪地看着这位大学士,他却平静。连苏东坡自己都没想到还能用椰子壳做帽子,他依旧那么达观,并在那里办学堂,培养出了海南的第一位进士。

  这个老顽童就这么有趣,这么超脱,对中伤、背叛、诬告,以及见不得他好的那些人,从未怨怼过,谁都没理由不喜欢他。“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我倒觉得,真得感谢嫉妒恨他的那些人,没有他们,近千年前,去黄州、惠州、儋州谈何容易?

  尽管苏大学士喜直言,但对百姓和社稷都有益,不接受也罢,况且人家也一再要求外放,根本不想在朝廷里和那些“不作为”、“喋喋不休”的大臣们“瞎扯皮”,浪费时光。他所到之处也确实为民众解决了很多实际问题和难题。可为何要对这样一个受爱戴的官员如此“设法”施压?让他颠沛流离多半生?可悲!不过,《赤壁赋》《寒食帖》……反倒成就了中国古代贬官文学的高峰。北宋出这么一个全才的东坡,华夏人的骄傲。当今外国的某堂,某馆,仍以东坡的书画为镇馆之宝,东坡文化也是另一半球的。

  他在人间烟火中修炼一颗心,并没有把儒家和佛家完全分裂开来,不逃避现实。假若他辞官回乡,种田写诗,颐养天年,眉山这一带佛光普照,风物景色没的说。苏家的房前屋后,自然山水的园中之园。可他忧国忧民,为百姓做事他踏实。这就是人们所称的“地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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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在祠内看到“程夫人教子”的雕塑时,深深鞠一躬,了不起的母亲!知书达理,卓识不凡。三苏背后她承载了太多太多,为二兄弟打下牢固的治学基础,延展出一条远方之路。“苏明允,二十七,始发愤,读书激……”即便是大文学家苏洵也曾在夫人的点化之下,在婚后好几年才醒悟,要发奋苦读,并严管二兄弟,三人勤学苦练,励志走出大山,实现更大的人生抱负。

  听说苏轼兄弟很小的时候,程夫人不仅教他们读书,还告诫他们不准残鸟雀。有一种稀有之鸟,在他们

  家园子里竟有四五百只,而且树上的鸟儿巢都做得很低。难怪东坡的诗词、书法、绘画……那么自然、灵动、细腻、有生气和活力,从小就生活在这样自然绝妙的环境里,加之母亲的细心点拨,不无关系。苏母还用《范滂传》予苏轼启蒙与引领。以至为官后的苏轼始终放不下为民谋福之心,范滂清正的气节,早已深植于他心里。他的灭蝗、抗洪、救孤儿、治理西湖……于“誓言”而不顾,施舍出好友巢谷的圣散子药方给灾民们。这些就是苏家的风水和家风吧!

  这时,我想象着苏洵陪两个儿子进京参加“全国高考”那天苏家的场景:

  那是965年前3月的一天清晨,春风细语,苏家园子里桂花飘香,鸟语婆娑,竟然还有两只喜鹊登枝道贺。程夫人一大早就喜不自禁、自言自语地忙着:“盘缠可得给他们包好,还得装点儿自家腌的泡菜,这个也不能少,说着把两小坛儿当地纯酿白酒放到青神竹编篓儿里,又装了一些桂花糕、芝麻饼……”

  “夫君,带好物品和古琴,路途远,你们相互照顾……”程夫人嘱咐着,她还有很多话,却说不出来了,转身擦擦眼角儿。“谢谢娘子,勿挂念,你也保重……”苏洵紧紧握着夫人的手,太多的感激之言,在他喉咙里打转。“谢谢娘,您保重!”两兄弟好像刚刚发现他们的娘已两鬓成霜,敬重地给母亲施一礼。此时,村里人挤满了院子,都来送行。苏洵的目光里出现一个人,骑着小毛驴,背着酒壶,他的父亲,没能看到这一天,但乐善好施,思想独特的父亲——苏序,心里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的……

  当三人的背影渐渐模糊,送行的人都散去了。程夫人泪如泉涌,这些年她所有的付出没有付之东流,她欣喜,她自豪,她心里清楚,丈夫这么多年的努力,思想别具,积淀非一般,胜任个一官半职不成问题;至于二兄弟他更了如指掌,不担心。她倒回想起他们小时候的可爱,经常在园子里和苏八娘(苏小妹)捉虫子喂雏鸟的模样,小苏辙,内向不外露,是哥哥的小跟屁虫儿,呵…呵…一晃儿他们都大了。她高兴之余,好像有点失落,他们都飞了,远走高飞了……想着,想着,她睡着了,还做个梦:父子三人一路顺利,到京城还遇到了大贵人,她笑着醒了,一睁眼,已日暮西山,又开始忙家务,绣蜀锦。

  只可惜,同年4月,二兄弟高中进士的喜讯还没有传回来时,程夫人在家中去世了。临行前的那场告别竟然成了诀别。没有程夫人,构不成父子三人的文坛席位,眉山也没有这么大名气,程夫人功德无量。我再次敬拜!

  见到“王弗、王闰之、王朝云”三个女人的塑像,我感叹着,王氏三人相继陪伴了苏子瞻几近一生,用一位教授的话说,她们无疑是他生活里的爱、暖和四月天。我想这些都源于东坡身上的正气、善良、无私、光磊的品性。

  世人就喜爱他的多趣,喜欢他那些细腻而具体生动的快乐。既然是他,也不会每日开怀大笑,纵情高歌,但他会时时转换和调节情绪,这是最根本的,没有保质期的,不仅适用于他,也适用于你我,适用于任何一个时代。余光中曾言:如果他旅游,愿意和苏东坡同行,因为他有趣。

  当下,疫情给很多人带来恐慌,更要学苏东坡的生活趣味、仁善和豁达。他的才学我学不来,但那份心态可学,不会写诗,不会弹琴,可学几首歌,一个简单的舞蹈,咱没游过赤壁,可到户外空气清爽的地方走一走,咱没有文人雅聚,可有好友一二,做两道小菜,适时交流……别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你都暴跳如雷,无聊!快请苏老顽童开导你。

  无论在何地,由于他的真诚、助人,老顽童一样的可爱,他的朋友和粉丝都呼啦啦地围着他。诗文、禅学、明月、琴声、美酒、美食、茶道、医术等,治愈了他一个接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困境和际遇。导游说有一天,他写一首诗“……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想证明自己修炼得不错了,高兴之余,让小书童送给挚友佛印禅师。佛印回道:“放屁!”东坡一看,气得当时就乘船过江,去找佛印理论。没想到佛印早已候在江边,并笑着对东坡说:“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来。”说罢,两人哈哈大笑。东坡惭愧自己的浮躁,修行还远不到位。人都是在理想与现实中淬炼和开悟,后来东坡的眼里没有一个不好人,不好物。他虽然和王安石政见不和,但有一次北归,顺途去拜访了归隐于金陵的王安石。一笑、一杯酒泯恩仇,两人出游和诗,谈佛论道,是苏东坡人生很惬意的一段时光。

  八风终将吹不动他的心静如水了,用他的话说“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每个人都能从他的生活里找到某个兴趣点,学习他能把一切悲苦化于无形的精神。千百年来,这个趣人,一直在人们的生活里从未逝去,每天都有很多人以不同方式纪念他,这也是命运对他的另一种补偿吧。

  东坡先生一生宦海沉浮,在陆路、水路间不停地辗转、奔波着,他深深理解了“此心安处是吾乡”的内涵。在常年的漂泊中,毕竟又已过了花甲之年,最终在徽宗下诏的北返途中倒下了。自他踏入仕途,和北宋同呼吸40余载,一个有趣味的灵魂永驻于人们心里。

  有趣的人总让人忘不掉。东坡去世后的某一天,徽宗曾请苏过(小坡,东坡小儿子)在宫墙上画一幅画,他的技巧、写意及画画的身姿似极了东坡,徽宗点头暗喜。然而随着金兵南下,北宋逝去了。

  崇敬之情带我悦览着“三苏祠”,这里是苏家几代人出生、成长、生活过的地方。堂馆亭榭,翠竹浓荫,波光映桥,鱼游荷动,鸟鸣溪潺……我在“三分水,二分竹”的基调里放慢着脚步。“眉山出三苏,草木为之枯”。虽为传说,有些神秘,但可见苏家才气之大,以及当地人对苏家的崇拜。

  三苏的文章气节、道德精神、人格魅力在这座经典的人文园林里四溢荡漾着,一些大家的楹联、碑刻……同在此辉映,实属蜀中最赋盛名的人文景观。

  我透过“披风榭”,望着隐于竹林中的东坡塑像,足可见那八风吹不动的神态……

  “大江东去,浪淘尽……一樽还酹江月”。仿佛那月光又在这字里行间流动起来,只有那坚韧的赤壁、那山间明月、那浩荡大江、还有东坡永恒的传世之作和灵魂依旧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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