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踯躅在街道上,前路,迷漫着寒雾。
他只想拨开缠绕的迷雾,去寻找心灵的幸福路。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被当做杀人嫌疑犯被抓起来的那一幕。他精神备受折磨,终生刻骨铭心。连续几天的审讯,他几乎合不上一眼,喝不上一口水,精神恍惚,濒临崩溃,被迫承认杀人,后被判死缓。入狱后,他不断上诉,可还是被驳回原判。母亲遭受打击离开了人世,父亲长期积劳成疾,妻子也离他另觅幸福,两个孩子由他的姐姐来抚养。他跌入了人生冰点。后来,他又继续上诉,法院重新审理案件,发现疑点,终于判决无罪释放,真凶缉拿归案。
五年后出狱,三十出头的他已头发斑白。他在痛苦与彷徨中苦熬着日月,简直是度日如年。这个世界还有他期待的东西吗?日思夜熬,他心里终于长出一种报复的欲念,心坎上搁起一把雪恨的尖刀。
他拄起拐杖,戴上黑墨镜,企图把自己和外面的纷杂世界隔开,期盼透过心灵过滤窗外人生,企盼拐扙探路寻找幸福指数。
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街边商铺琳琅满目,店员爆卖火热。人行道上,行色匆匆,擦肩而过。路上,外地来的散工三五成群,等待雇主。可他视若无睹,木杖探路摸索着前行,似乎是黑暗世界里的独行者。
他来到繁华街头忽然停住脚步。对面走来三个人,中间那个腆着大肚子,一副老板模样。
“请问先生,往桃花公园的幸福路该怎么走?”他怯怯地问道。
老板目不斜视,昂首阔步,擦身而去。
“去去去!快走开!”身边那个拎包的把他推向一边,一副悻相。
“你这个死瞎子,别挡道,真晦气!”另一个引路的怒目圆睁,粗声粗气。
“你,你们……怎么这样?”他一个踉跄,几乎要扬起木杖,心坎上的尖刀闪过几缕寒光。但为避免露馅,他只好装作气愤骂不出声。
“狗仗人势,有钱有啥了不起!”他愤愤地啐了一口。
他继续往前走,前路的雾气更浓了,心坎上又亮起了尖刀。
对面走来一对情侣,手拉着手说说笑笑,无限的甜情蜜意。
他走过去,拦住了他俩,笑问:“请问先生,往桃花公园的幸福路该怎么走?”女的斜睨着他,硬邦邦地说不知道;男的打量着说,从右边这条路往前走,左拐右弯看到一条匝道就到了。男的说完扮了个鬼脸,诡谲一笑;女的看后掩嘴窃笑。他明白男的是有意给他指错一个相反的方向。他摇了摇头苦笑。
一阵寒意骤起,雾气迷蒙起来,心坎上的尖刀在磨动。
他终于来到了桃园公园。公园里青草逼眼,树木葱茏,鸟声悦耳,假山矗立,花儿鲜艳,湖水在微风中泛起层层涟漪。游人三三两两,赏花观景,悠然自得。
他站在路口边,静静地观赏着公园美景。可是,美景始终打不通他闭塞的心,驱不散他脸上的愁云。
“妈妈,到那边看看!”一声童声稚气的话飘进他的耳朵。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由她妈妈牵着蹦蹦跳跳地往他这边走来。他连忙伸出木杖拦住了母女俩。
“请问,小朋友,到幸福大道的路该怎么走?”他问。
小女孩一脸茫然,说:“大伯,我真的不懂路。妈妈,你懂幸福路吗?帮帮盲人大伯吧!”她摇了摇母亲的手,一双眼睛扑闪着亮光。
母亲抚摸着小女孩的头,冲着他笑了笑说:“真不好意思,我是外地来,也不懂路,你问问别人吧!”
他摸索着往前走,失落犹如沉石压紧心头,那把尖刀似乎锈钝了下来。
在怅惘中,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位二十岁左右的盲人姑娘正拄着木拐,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请问姑娘,通往幸福大道的路该怎么走?”他跨步上前问道。
“你是……也是……”盲姑娘侧着耳朵听了听,柔声地说。
“我和你一样……”他忽然觉得负罪一样,说。
“好的,我带你去!”盲姑娘脆生生地说,随后在他身边停了下来,他透过窗户,看到盲姑娘长得很秀气。
“谢谢!”他说,“谢谢你……相信我!”
“不用谢!”盲姑娘报以他甜甜的一笑。随着右手握住木杖探路,左手紧抓住他的左手,一前一后,朝幸福大道走去。
不知道从哪里起了风,他眼前的雾气散开去了,心坎上那把尖刀已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