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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还住在你的阑尾里

时间:2025-01-19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馨文居  阅读:

  阑尾的过去

  天台的扶桑花盛开的时候,阿黛的胃开始有轻微疼痛的感觉。像一团棉花在右下腹跳舞,不剧烈,但是很磨人。

  医院里福尔马林的味道让阿黛极不礼貌地对着锦生打了个喷嚏,锦生皱起眉头,看到阿黛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她搞怪的表情衬着她的大眼睛尖下巴,像极了一只可爱的狐狸,于是锦生的不悦淡了下去。

  检查结果出来,阿黛患的是慢性阑尾炎,锦生说最保守的治疗只能消炎,稍有不慎都可能恶化。他说:“你不如切了它吧?”极轻巧的一句话,阿黛那朵暂时停止跳舞的棉花却又隐隐作祟。她坚持说要保留这阑尾。外人不知道,阿黛将阑尾看得和她的记忆一样重要,一些人一些事,就像被缩小了住进那条细小的管道,她不忍切除,她很怕连仅存的记忆也失去。

  那个男人叫豁达,很豁达的豁达。那个时候,阿黛以为豁达说一生一世真的会驷马难追了,她赴汤蹈火地爱着他。豁达很爱吃辛辣燥热的食物,阿黛自幼肠胃不好,吃多了胃里总是翻江倒海。她抿着嘴侧躺在床上,豁达便轻轻地从背后抱着她。直到阿黛笑了,胃不疼了,他们便开始反复地亲吻。

  豁达就是阿黛胃疼时最见效的一剂止痛针,他让阿黛竟然迷恋上这种方式,迷恋上他怜惜的爱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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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最后,豁达还是走了。剩下阿黛,抱残守缺,与寂寞画地为牢。

  落寞的偶遇

  阿黛第二次见到锦生,是在家乐福,她手推车里的零食堆得像一座小土坡。阿黛的妈妈原本为她精心安排了一出相亲的戏码。阿黛无心,也懒得听妈妈细数对方的优良习性,只按照约定的时间出门。但她其实并没有赴约。只是在餐厅外面看了一眼。一个胖乎乎的男人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艳的玫瑰,翘首张望的样子,阿黛觉得恶俗,转身便走。

  为了给妈妈有个交代,阿黛决定买一些膨化或油炸类的垃圾食品,然后嫁祸那个胖男人,以显得他对健康没有足够的警觉。阿黛知道妈妈担心自己的胃。

  正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旁边却突然有人说话,“胃不好就别吃这么多不健康的零食。”阿黛侧过脸去看,她对锦生的印象并没有锦生对她那么深刻,看了好久才很不确定地问:“你是医生?”

  锦生笑着点头,“我不叫医生,我叫锦生。”阿黛很愉快地笑了,为着相亲一事,她脸上的乌云整天都没有散开过。

  锦生问她:“林美黛,你怎么不好好爱惜你的胃呢。”阿黛立时有些窘,她很不习惯被人直呼姓名。林美黛三个字像极了七八十年代的那些香港明星,她觉得爸爸肯定是迷恋林凤娇陈宝珠之类的人,才连取名字都跟人家套近乎。

  不方便对锦生直说原因,阿黛只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然后推着车懒懒地往收银台走。锦生看着她小小的背影,觉得那里似乎藏着落寞而故作的欢愉,一种强大的奇怪感觉向他扑面而来。

  令阿黛纳闷的是,妈妈看见阿黛买回来的零食,只是淡淡地询问了与相亲有关的种种。阿黛捏造了一些情节,说顺其自然,妈妈就心满意足地继续看电视了。

  疼痛是四面飘起的楚歌

  接到锦生的电话,很意外。锦生说:“你上次来医院做过登记,我找到了你家里的电话号码,晚上有空吗,想请你帮我一个忙。”阿黛拒绝了,她从来都不是侠义心肠的女子。可是锦生似乎很为难。阿黛才知道,锦生相亲未遂,却瞒着母亲说一切进展顺利。如今锦生妈妈要看人,硬着头皮只得找一个赝品顶上。阿黛很后悔自己松了口,再不好临阵退缩,只好跟着锦生到了餐厅。

  锦生妈妈很随和,一口一个阿黛,缓和了不少尴尬的气氛。菜单传到阿黛手里,她要点红油鳝段和火爆牛柳,锦生又皱眉,嘀咕着说你的胃你的胃,于是很决断地改点了奶汤鲫鱼和佛跳墙。锦生妈妈看着,全当是锦生心疼女朋友,眼眯着笑如春花,倒是苦了阿黛,一边陪笑着,一边将锦生在心头的等级哗哗往下降,辜负了满桌的营养。

  事后锦生说要答谢阿黛。阿黛有点腻烦,话没说两句便挂了电话。但阿黛的阑尾在那天夜里让阿黛疼得死去活来。她到客厅取水,没有点灯。钢化玻璃的茶几硬生生撞到她的膝盖,她整个人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内外皆是伤。

  最脆弱的时候往往会怀想曾经温暖的点滴。阿黛在黑暗里开始不断追忆豁达,那些相爱的时光便从阿黛的阑尾里一路游走着。疼痛是四面飘起的楚歌,阿黛最后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妈妈心急火燎地翻着电话本子,阿黛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锦生,但又好像是豁达的轮廓。阿黛的眼里都是泪,将头埋在不知是谁的胸口,昏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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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记住你只是医生

  阿黛的阑尾终于由母亲做主被割离出她的身体。她躺在苍白的床单上,苍白地望着天空掠过的一群飞鸟。

  豁达已经过去了,阿黛何尝不知道。她想到这里,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腹部,那短短的尚未痊愈的伤口,从今以后,将取代阑尾以更深刻的形态存在。阿黛不知道,那里面是否仍旧住着一个豁达,会住到几时。

  锦生总是频繁地到病房来,说些零碎的无关紧要的话。阿黛渐渐回想起自己昏迷的那晚,她问妈妈是谁送她来医院的,妈妈说是小周。

  “小周是谁?”阿黛脱口而出。

  妈妈拧着眉:“丫头,你烧糊涂了呢,小周不就是姑妈托人给你介绍的对象吗?”

  阿黛尴尬地笑,心想差点就露了馅。正巧锦生进来,妈妈站起身,说:“小周你要照顾好我家妮妮。”阿黛愣愣的,看锦生夹着记录册一脸讨好又颇为尴尬的表情,阿黛的神色渐渐冷下来。

  阿黛终于知道,自己其实一直被蒙在鼓里。与她相亲的人其实就是锦生,根本不是她看见的那个胖男人,胖男人是锦生的堂哥。那天锦生因为临时有病人需要立即做手术,脱不开身,才托堂哥代他向阿黛致歉。但堂哥从傍晚等到天黑,没有等到阿黛,只当是对方不愿结这门亲。锦生其实也极不乐意相亲,他跟阿黛一样,于是都瞒着各自的母亲,只说走下去试试看。

  而彼时锦生只知道他有个病人叫林美黛,他对她有着莫名的关心。他也只知道与他相亲的女子大家都叫她阿黛,他原本没能将这两个名字联想起来。直到他阴差阳错地请林美黛冒充阿黛,回到家看见妈妈七弯八拐地终于问到了阿黛妈妈的电话,手指按一个键,锦生的心便扑通跳一下,料想必定要穿帮了,谁知,竟是歪打正着。

  阿黛也终于明白,相亲那天她买回大堆的垃圾食品,妈妈没吭声,原来是早就知道锦生的职业,才没有多加过问的。阿黛很后悔,后悔她连妈妈口里的小周具体的名姓都懒得弄清楚。闹出这么一场笑话来。

  出院那天,阿黛坚持不让锦生送她,她的话说得有些决绝:“阑尾没了,我们之间也到此为止。请记住你只是我的医生。”

  锦生很委屈,阿黛钻进出租车的一刻,他站在十二楼的窗户边上喊:“你不觉得,封闭自己,对别人也是一种伤害吗?”

  记得一个切掉阑尾的人

  年初,阿黛找了新工作,她每天早上七点起床,和很多人挤地铁上班。遇到节假日,便约上三五个女同事背着硕大的旅行包和城里的驴族一起徒步野营。

  阿黛的阑尾没了,腹部的伤口也已经结痂,棉花跳舞的感觉离她远去,疼痛不复存在。她偶尔仍会梦见豁达,但梦境就和她的心一样。缓缓趋于平静,醒来时窗外有暖融融的阳光,而她的眼角已没有泪痕。也许忘记一个人真的需要一辈子的时间,但一段感情却像人的阑尾一样,坏了就要切除,否则误己伤身。那过程即使万般疼痛,也总会渐渐痊愈。

  如今阿黛一看见腹部的疤痕,却总要想起周锦生,心中多少是感激的。她一直记得他最后的那句话,封闭自己,对别人也是一种伤害。这句话不痛不痒,却让阿黛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想起来,锦生的某些言行或许曾令自己不悦,但终归是好意,只可惜是遇上了自己最暴躁的时候,才成了鸡蛋碰石头。

  锦生也没有再主动联络阿黛,但阿黛会记得他,一个切掉她阑尾的男人,他的手指白皙而纤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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