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帮扶户——苏德启(小小说)
文/巴木(四川)
安排我帮扶的7户贫困户中,原本不知有1户在深圳办企业,以至于2016年春节前夕,发生我开着价格不足10万的宝骏560,载着给每户购买的大米、菜油和豆笋等物资,去慰问驾驶着价过100万的宝马740的“困难户”而被不屑的尴尬。于是,苏德启便从其他同事的帮扶对象调整作了我的帮扶户。
至今记得第一次登门的情景。问道村公路边院坝头的几位村妪,其中60多岁看似有些病恹恹的老人指着一栋背靠村公路的楼房说:那就是苏德启家。我刚转身离去,其她老太婆自顾自有问无答的说:看嘛,高楼大厦还是贫困户,真是狗子屙屎专选肥地拉呀...... 她们似乎知道我是干啥的样。
看着眼前这幢两楼一底三进三开(平房叫三正三拖),在这平坦地更显雄伟的楼房,听了刚才的骚言杂语,心里确实也泛起了疑惑:难道又给我安排的不符合帮扶条件的“假困难”户?
从楼房的左边进入房前大约100余平米的水泥地晒坝,晒坝的右边有两棵高过二楼的橙子树。2017年的冬天,调往省会工作的老领导,也是好朋友的春哥带队送温暖时,听说这橙子味道不错,特意花500元购买了20个。坝沿砌有米多高单砖围墙,向围墙外望去,是视野开阔平整似“井”字的水田。房的右边紧挨着的是偏屋,农村大抵用作畜禽圈舍或者堆放柴禾。
一位瘦瘦矮矮,黑黑燥燥,大概60岁的男人见我站在房前左看右瞧,笑嘻嘻从正屋迎出来,站在阶级上说:到屋里来坐嘛。
我来到阶级上,一边自我介绍身份和来的目的,一边与他握手,记忆犹新的是他粗糙如锯的手的刺痛感。当我迈进正屋时,映入眼帘的是正对大门墙中央(农家叫神龛的位置)张贴着毛主席像,左边张贴的是旭日东升画,右边是万里长城图,墙面洁白干净,图画四线整齐。图画下方水泥地上摆放着桌布盖着的没有灰尘的机麻桌子。大门右边靠墙的矮柜上25英寸的液晶电视正播放着,左边靠墙是四人座的长沙发,临正面的墙角处是一摞塑料凳子。
正当我质疑于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光鲜的“贫困户”,气愤于自己又被戏耍了时,他从左边厨房端来用纸杯泡好的茶水递给我,说:我就是苏德启,小学文化,今年59岁,妻子叫莫孝萍,文盲,57岁了,儿子苏江来,初中文化,30岁,其实我们不想当贫困户,让周围社员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戳脊梁骨,说啥“贫困户,贫困户,既好吃,又懒做,等着国家来帮扶”,很是有些臊皮啊。
我问:那你咋被乡村评定为了建档立卡贫困户的呢?
苏说:你看我家的摆设,打死你也不会相信这是贫困户的样子哟。
见我点头认同,便继续道:原来,妻子在家守“根据地”料理家务,我到西藏做灰工,儿子在广东进电子厂,积攒起了10多万元现金,又借了5万,于2012年在原屋基上改建修起了这栋楼房。在西宁包工程的姨妹两口子回来过春节,见我房子有些宽,便帮我偿还了5万元外债,按城里人的家居,重新购置了所有家具电器,乃至于厨房和厕所的用具,把原来的家什要么卖了,要么作柴烧啦,提出的唯一要求是每年冬天来我家居住,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摆设。
苏德启脸色渐渐阴沉凝重起来,说:2013年,正当全家人信心满满,继续着打工挣钱积蓄时,儿子突然得了肠梗阻,在中山大学附属医院手术失败,2014年再去手术,又失败了,差点把命都丢在广东。为了救人,不得不举债救命哪,至今欠私人借款8万,欠乡信用社(而今的村镇银行)贷款5万。苏一边说,一边从正屋右边房里拿出贷款凭证给我看。
我问:你儿子呢?
苏有些难过的说:由于肚皮外长期挂有大便袋,每天更换,5角钱一个,袋子是从中山医院批发的,下不了重力,进不了工厂,而今赖在东莞他表姨夫开的模具厂看守大门,每月给他工资1200元,这点“窝囊费”,了他自己的生活和药费开支都存问题,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大好人生却成了社会的“边角料”啊。
我问:你儿子结婚了没?
苏说:原来耍了个女朋友的,得病落下后遗症,哪还有谁愿意嫁他哟,养活自己都是问题了,岂可还要造孽拖累别人呢。
他似乎看出对他至今没外出的疑虑,说:西藏那边要5月份才上工,准备4月底动身,11月份回来,6个月的工期,做灰工大概能挣4万多,争取到2020年时能把欠账还完。
从此,我便与苏德启一家结下了帮扶之缘。苏德启在西藏期间,我常抽早中晚散工时,每月至少与他通电话两次,了解他的打工生活和健康情况,宣讲扶贫、反诈、反赌和防毒等政策,随时聊聊心事,提醒他注意安全。每周到他家去一次,落实县乡村有关帮扶工作,填写的表册无法签字确认,莫孝萍就盖手印。几年来,变去变来填写的表册,反反复复,不厌其烦的盖印确认,莫孝萍有些夸张的讥讽我说,把她指头的箕斗纹都磨没啦。我也只好安慰她说:没得法哟,都是些专家坐在办公室设计的项目,我也觉得是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了,专家设计100多项检查指标,弄得我们也看不懂啊。
欣慰的是,莫孝萍虽然没文化,但很明事理,总是任劳任怨热情配合,无论是厨房厕所,还是室内室外,虽不说一尘不染,至少也是窗明几净,其环境卫生随时经得起检查,甚至于用物器具,铺笼罩被,都是摆放有序的。
多年来,我本着自己经济条件,逢端午节,给帮扶的每户赠送粽子、清油和面粉(农村有端午炸油果子的习俗),中秋节送月饼、红糖和糍粑,春节送大米、猪肉、豆笋和白酒,春季送化肥,冬季送棉被衣服等,通过这些“小恩小惠”亲近了关系,苏德启常称我老弟,我也称他启哥。
2020年,苏德启年龄偏大了,再因腰椎突出,骨质增生,没能继续外出打工,村委会便安排他在本地龙虾养殖合作社上班。为了每月3000元工资收入, 他也只能硬撑着。2.5亩水田每年有2000元流转费,低保户月收入780元。儿子苏江来不定期去表姨夫家守门,大概每年1万元收入。苏德启一家三口,在没饲喂任何鸡鸭养牲,只种植1.1亩土的情况下,粗约算来,有近6万元的年收入,与我这帮扶人的年收入相差无几喏。
只是,最放心不下的是随着苏德启老俩口年事走高,健康走低的客观大势,如果某一天苏德启不能做事了,这个家庭的收入必将陡然跌入低谷。正如苏德启自己悲观的调侃那样,说是一家人名字取怪了,苏德启已经成“输不起”了,莫孝萍应是“该笑贫”啦,只是儿子一病便真是“输了将来”啊。
我安慰他说,启哥啊,放宽心吧,既然国家强力脱贫攻坚,让你们摆脱了贫困,实现了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踏上了小康社会的康庄大道,就不会没有后续“护航”政策,还任由你们返回贫困,致使脱贫攻坚前功尽弃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