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台
一阵凉风吹着雾絮掠过
我仿佛身在船甲板上
我脚触之处微微晃动——
人生的一段小小插曲。
远处有驳船的轰鸣声
像我的沉寂在世上的回声
或是另一个人代替我在那船上
我是他怅然的回忆凝结而成。
而他的各种情绪
凝成无数个我——在两岸
他只是望着雾气蒸腾的水面
甚至忘了向我们告别
远方，有时像天空在水面迟疑
有时又像河水流往天上
我的此生已有些积存
我的此生已有些积存
我能在给你的信中写下：
十年，哦，十年以来
十年以来我们的呼吸
已经获得了它们自己的生命
它们的呼吸汇成寂静
我若是在寂静的夜里出门
就会记起留在家中的
铅笔、橡皮和台灯
我面对熟悉的陌生
仍然先是仔细地系好
你十年前送给我的围巾
在我们生活的地域
在我们生活的地域
在我们生活的时代
人们只在梦里使用提灯
此外就是平安夜里
我和女儿在花园
在腊梅树枝上挂上提灯
三根颜色各异的蜡烛
点然后一样的火苗
我们轻轻合上提灯的小门
像合上梦境的小门
我和女儿留下来
久久观看着提灯
三盏颜色各异的提灯
其中一盏是我们特意选的
铁绣颜色的提灯
我们终日坐在电视机前
我们终日坐在电视机前。
有时观看从这地球上遥远的地方
传来的关于杀戮的画面
像看一出电视剧。我有时想象
我此刻正在电视背面
在坚硬的或是柔若无物的屠杀
大行其道的那一边：
身边鲜血和恐怖在漫溢
孩子们噤声，空气躲在黑窗帘背后
薄如孩子们画出的一幅月光
我在挣扎、扑腾、呻吟
和临死前梗阻和撕裂的呼吸组成的
杂乱而破碎的低沉声音中
等着忽然划破夜空的
某个母亲的一声哭喊
这哭喊声在城市的废墟中
像地铁一样往来盘旋
我们的生命被昏蒙的车厢载着
奔突
而世界，是车窗上丛生的暗影
在那些依稀的残垣断壁上
挂满了千疮百孔的
遥远之地的人们观看电视的图画：
他们衣着整齐，目光呆滞
有时围坐成一堆一边看一边傻笑。
有时一边看着痉挛的垂死者
一边面无表情地进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