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冬天了,2001年的那场灿烂的大雪一直在我的心头飘了六个春夏秋冬,还没有飘出我的记忆。
那年冬天,我患了腰椎间盘突出,走路很困难,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就可能引起瘫痪。为了不耽误丈夫的工作,我执意孑身来到千里之外的古城西安看病。坐了一夜的火车,早晨醒来的时候,已是早上7点半了,一走出西安火车站,我就傻眼了。天冷极了。大把大把的雪花毫不吝啬地从天空撒了下来,地上已经积雪一尺多厚。公交车和出租车基本停开。
我傻傻地站在雪堆里,望着偌大的一个古城,看着雪花里来来往往蠕动的人们,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样找到我要去的医院。虽然以前也来过几次,但是那是公事,有人安排好了的,不用自己操心。但是这次不行了。我伫立在飘飞的风雪中,浑身上下凉凉的,腿酸酸的,走起路来很艰难。一个好心的司机看着我疼痛的情况,于是费了两个小时把我送到要去的地方。下车的时候我塞给他50元钱,可是他只要了10元,我好感动。
到了大夫的诊室时,走廊上已经站满了四面八方慕名前来治病的人,他们在焦急地等着,议论着。门上留了张纸条,看病时间要等到下午6点半。怎么办呢?离看病的时间还有9个小时,有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地找地方休息了。我就一直站在这里等吗?可是不等又怎么办呢?何况我一个人又举步维艰,只好蹲在一个角落里慢慢地等了。
这时一个老人走过来,他佝偻着腰背,双手支撑着腰部,一件发黄了的旧式军大衣裹着瘦弱的身体,一看就知道也是个乡下人。
“闺女,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听到那带着浓重东北方言的苍老的口音,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耷拉下眼帘,点了点头,没吱声。我来的时候,丈夫交代不要和陌生人搭话,怕我上当受骗。
“离看病的时间还长着呢,你就一直在这里等吗?”
我摇摇头,又点了点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
“闺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跟我们一起找个地方去休息一下吧?”
我急忙摇了摇头,又低下头,心里一阵不安。
他好象看出了我的心事,急忙解释说:“闺女,你别害怕,我也是来看病的。你看,那是我的儿子,他陪我来的。我看你一个人也没人照顾,才问你的。”
我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他一下,看他好象是诚意的,就忧郁地点了点头。
“儿子,来,扶着这位大姐下楼,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他儿子过来要扶我,我挣开了他,摇摇头,意思是不用,我自己能行,示意他去照顾他父亲,可是他父亲却固执地硬要他扶着我,嘟哝着自己能行。我看看周围的人都要走完了,我一个人也呆在长长阴暗的走廊里也怪害怕的,于是就只好跟着他们走了。
出了医院大门,大雪依然纷扬着,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马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来往的车辆碾成尘泥,一不小心就溅到了身上。老人在前面踽踽地走着,我被搀扶着跟在后面,看到老人那被风吹掀起来的旧大衣在雪花中瑟缩着,我心里一阵内疚。
我们找了个小旅馆,他儿子给我要了个单间,他们两个就住在我的隔壁。因为我们是临时休息,所以服务员也不太热情,他儿子给我把开水打好,又帮我把床被铺好,转头给我说:“大姐,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就喊我。”
我点点头,看着他憨厚的样子,“嗯”了一声。
躺在窗上,看着窗外那飘扬的雪花,我把被子拉紧了,把身子裹得严严实实,还是感觉到冷。我想着自己一个人出远门看病,又逢着这样一个冰天雪地的天气,泪水止不住地哗哗流了下来,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当我从沉睡中醒来,我听到一个声音在说:“闺女,醒来了。我让儿子去给你买了碗羊肉面,看你还睡着,怕凉了,就放到旅馆的茶炉上温着,你别动,我让孩子去给你端来。”
这时,我一下子哭出声来,我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突然感到他就象父亲一样在心疼着自己的女儿。后来我们就拉起了家常,知道大爷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因为舍不得花钱,所以这病一直拖了还几年才到现在来看。
一会他儿子捧着一碗面进来了,他说:“大姐,快趁热吃吧。”
我平时是不喜欢吃面的,但是,那碗面却吃的那样香甜,至今那味道还留在我的唇边。
看完病之后,他儿子跑前跑后地把医生开的一大堆药买好了,我们因为不需要住院,所以就准备回程。到火车站后,趁他儿子去忙着为我买车票的时候,我去买了一大堆吃的,要老人带上去,可是老人说什么也不要,没办法,我就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就偷偷地在他的背包里塞了200元钱。
火车出发的时间到了,他儿子把我送到站台上,扶我上车,安顿好后,就下去了。窗外的雪花还没有变小,还在簌簌地下着。那片片的雪花就象一只只美丽的蝴蝶在夜色里旋飞着,映着古城璀璨的霓虹灯,闪烁着迷幻的光彩,灿烂极了。我看着窗口下,被雪花包裹着的那个憨厚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雪中,泪水再次涌上了眼眶。
此事已经过去六年了,每到冬天,无论下雪不下雪,我都会想起2001年的那场雪。也许,我这一生,那场雪都不会从我记忆的底片里褪色了。
又是冬天了,又是雪花飘飞的日子,也不知道那位出租车师傅是否依然奔波于风雪之中,也不知道那位老人的病好了没有,他的儿子结婚了没有,我只有借这一篇薄纸遥遥地祝福他们能够健康、幸福地生活着。
2007、12、01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