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时分，我们一家三口大包小裹走出长春火车站，立刻围上一帮拉客的，有人问我们是否住店，有人问我们是否打车。已经走出老远，他们还呼啦啦跟在后面追着问。我们一言未发地走到人行道上，一个司机在我身后忽然骂了一句脏话。我回头看他，他问，坐我的车不?我没答理他，刚转回身，他又骂了一句。
一股无名火立刻从我心头冲到脑门上。我这才相信每一个突发案件都不是偶然的，如果手里有一把刀，我想都不用想，先捅他几下再说，像这样的贱人，给他脸就是对世界的最大不尊重。最起码，我可以打电话叫几个哥们来收拾他一顿。但我能吗?老婆孩子都在身边，还带着这么多东西。老婆拽着我赶紧离开了。请原谅，就在回家的路上，我还时时产生让司机停车，自己去找那个王八蛋司机算账的冲动。
此后，一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即，为什么这个司机敢骂我?当然，他缺少教养，这是肯定的了，但仅是教养问题吗?如果这样，我倒可以代他父母行使职责，给他上上课，义务教育教育他。那个司机在骂街之前，心内应该暗自进行过风险评估，假如骂了我会有很大风险，比如我们一家三口都是又高又壮的小伙子，借给司机一个胆儿，他也不敢。这种恐惧属于动物本能，司机还属于人类，他的恐惧，应该比这个更高级些。
我想，在南京火车站或者大连火车站，无故挨骂的概率应该低于长春。我去过这两个城市，其对出租车的管理要规范得多。不要说骂顾客，就是拒载、宰客，也都有一套完备的惩罚机制。而长春火车站内的出租车司机，已经成了顽疾。据其他出租车司机讲，一般司机没有机会到站内拉客，凡能进到里面去的，都跟管理者有点勾当，定期“上炮儿”。这些说法自然没法核实，但每次一出长春火车站，总是同样几个流里流气的司机堵在那里，骚扰乘客这么多年都没人管，你能说其中没有猫腻，没有腐败?而那个司机敢辱骂路人，可以证明他对制度是没有恐惧的，没人管得了他。他要么是黑车，发生冲突后你根本找不到他，要么就算找到也会有人放他一马。他无法无天是因为有人让他无法无天，而他的人性之恶也因为没有了约束得以完全释放。
也就是说，这个司机没有制度上的恐惧，只有动物本能。判断你打不过他或者不敢跟他动手，他就可以随便骂你。对这个司机来讲，我一定不是被他骂过的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司机的判断总会有失误的时候。某个路人，看上去本本分分，可受到侮辱后，没准儿热血上涌，拔刀相向。所以将来某一天，长春火车站内若是出租车司机跟乘客闹出了血案，你不用太意外，其实此前已有了太多的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