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神农架松柏镇已是傍晚,正值酷暑,这里却如秋天般凉爽。站在送郎山脚下,抬眼望去,四周高山环绕,一切一切的静,都渲染着大山的隐秘时光。暮色初现,我犹豫着,是登山一览夜色还是就此远远凝视?终究,对山的那份挚爱,阻挡不了脚步。
沿着上山的水泥路攀爬,少顷,耳畔响起一股细细的流水声,到处张望,却寻不到水源来自哪儿,因为葱郁的树林挡住了视线。也罢,继续前行。来到一处平坦地,一排平房挡在跟前。墙砖呈现土色,一溜儿房门紧闭着,有的窗户玻璃破损了,张着大大小小的洞。屋顶是参差的黑瓦,像在诉说着时光的过往。这些房子想必有些年代了,应该是林场的办公场所。当年,这里有过多少人青春时期的高光时刻啊!屋后,是一排高高的树木,掩映着山中日月。虽然被时代遗忘,但老屋仍然坚挺地存在着。些许的落叶,虽青泛黄,散落在屋前。走过去,捏起一枚树叶,向大山挥了挥,这是我问候大山的姿势么?那一刻,心静下来,感受着神农架的美好,别是一番滋味。
山路转了一个大弯,坡变得更陡,走起来感觉有些重力在扯着脚步。时而有些昆虫的鸣叫声,环绕耳际。路旁争相站立着杉树,笔直笔直的,树干粗壮、挺拔,它们静静地守护着大山。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香逼入心底,仿佛醉了一般,这是森林的味道,多么的纯净。
山上的风一阵阵抚过,滑过每一寸肌肤,清新、薄凉,心渐渐平静下来。路面有些许湿意,旁边是一块平整的土地,一垅一垅的,铺着黑色的织网。土地中间,立着几排喷淋装置,正有节奏地喷出水雾,那块地变得湿淋淋的。原来,这是一片苗圃基地,培育着一些树苗。这是当地人的经济来源么?在坚硬的土地上倔强地生长,一点一点地向前奔,日子总会开满鲜花。
幸福,看得见。不远处,有一间木屋,透过夜色,显得有些破败。凑近一看,整个木屋已然倾斜。墙角下,堆满了木头。木门久未打开的样子,不知哪年贴上的春联,泛着白色,看不清字迹。原先的山民早就搬到山下,过上了向往的生活。沿路,还有几幢砖瓦房被拆迁了,裸露出石块。它们,仿佛诉说着那段难忘的记忆。
不知不觉间,走到山坡的边沿处,但见一条深深的沟壑,蜿蜒着向山下铺展。沟底,大大小小的石头卧于其间,浑圆浑圆的,让人感觉着一种柔软。山上的水,绕着石头嬉戏,时而跃过石头,翻出一个浪花;时而依着石头流过,亲吻一下后含羞跑走。
坐在溪边,静静地伴着溪流,任思绪飘扬。掬起一捧清泉,冰冰凉凉的。看夜色,听水声,亦是美好。两山之间的虫鸣渐渐密集,一声赶着一声,这是对大山的歌唱么?我觉得是,心怀美好,一切皆可化作歌声飞扬。
回头,抬眼看山顶,还透着些许光亮。虽不忍,终究还得离开。世间事,大抵如此,明明深爱,却总有抓不住的感觉,那就是该放手的时候了。譬如这山,眷恋着白云,可白云飘走了。譬如这水,热爱着小溪,可小溪把水送到了远方。但是,自然万物生生不息,周而复始,溪水流走了,总有涨起来的时候,白云飘散了,总有归来的时候。因为山就在这里,默默地看着四季的阴晴圆缺,看着人间的悲欢离合。想到这里,我释怀了,起身继续前行。
山路又弯了几道弯,攀登的高度悄悄抬升。又是一片开阔地,别有洞天,心中生出豁然开朗之境。一排排蜂箱蹲在草丛中,蜂箱呈现褐色,已经有些年头了。蜂箱上,扣着略大一点的竹盖子,蜜蜂们都进巢了,听不到"嗡嗡"的声音。它们,采神农架的百花,酿出神农架的蜜。蜂农用辛劳捧出的那份甜蜜,一定会沁入心田。
山的高峰就在不远处,触手可及的样子。夜,又多了一层凉意。山上已经没几个人了,都下山了。有个当地人见我,说:"下山吧,天黑了,在山上不安全。"于是,我便跟着他一起下山。沿途,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神农架的故事,说起过往,他显得有些豪气,神农架的一草一木都装进了他的心中。
不知不觉走出送郎山,潺潺流水声仍在耳畔回荡。抬头看,只见一轮明月从两座山峰间升起,夜空一片深蓝,月色温柔,月光伴着一路的深深浅浅,洒下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