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80个日日夜夜,18万字,《乡村散记——闫连山村传略》终于杀青了,就像在家割完了一年中最后两垅地一样,直直腰腿,伸伸胳膊,一阵惬意涌上心头来。那把用钝了的镰刀也可以收起来,插在闲房的房梁上,等待来年的麦熟。
非常感谢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诗人周贵亮,康保政协文史办主任王小宝的支持和推介,非常感谢康保县政协胡启荣主席,专门组织召开了主席会议,对这本小册子进行了审核,并做出了以《康保文史资料》的形式印刷发行的会议决定。这样,我个人的努力,具有了为康保县存史的意义,故乡的事情,存史于故乡,对我来说,这实在是一份人生的大礼,这努力很值得了!
我的故乡闫连山村是一个极偏僻,又很小的村庄,一般的县级地图上都找不到他的名字,所以,这个村庄被拆迁,就像草原上少了一只麻雀一样,没有人知道他是飞走了还是死亡了。但这只麻雀家族则不会冷漠,他的伴侣,他曾经喂养过的小麻雀,都会感到失去亲人般的难受。
闫连山村之于我,就如同老麻雀和小麻雀一样,他的拆迁,我虽然没有痛不欲生,但也着实悲哀了一阵子,我总感到这个村子还没有到死亡的时候,没有到死亡的时候就死了,对于人来说这是常事,但对于一个村庄来说,却还是比较少见。
人们都说写文章要有感而发,不要无病呻吟。村庄的拆迁让我生发了很多的感慨,毕竟我是在这里出生的,还遗传了一口这个村庄的方言,喜欢吃这个村的莜面,所以就越发想写点东西。
开始时只是想留点纪念,和相片一起存起来,后人看到后也是一点古意,就像今天的人看到一百年前的老照片、老文章一样,不论这照片拍摄得水平多低,也不论这文章写得多么不堪一读,到了百年之后,读者一定会发一声“那时是这样呀”的慨叹。如果从这100年前的照片和文章中,忽然发现还有自己太爷爷、祖爷爷的名字和故事,这意义应该就足够大了,他会在关注他的先人的时候,同时会关注先人所处的时代,进一步会感谢这个作者,至少会说一声:“真是个有心人”。
二
写《红楼梦》的曹雪芹,今天看是个大人物,但他在世的时候却并不被人所知,更不为那些达官贵人所重视,所以,在官方的史料上,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到了民国人们发现了《红楼梦》的伟大后,想要了解一下曹雪芹的简历,竟然没有一点消息,似乎这个人根本没有存在过。因为正史、官史是不会关心小人物的。
现在的红学家们都在感谢敦诚、敦敏哥俩,这两个清朝的小人物,自费编了两本在当时根本没人阅读、也没人注意的诗集《懋斋诗抄》《四松堂集》,未曾想成了后来红学家们研究曹雪芹的重要依据。敦诚敦敏两个小人物的小作为承担起了历史的大作用。
写了关于闫连山村的几篇小文之后忽然发现,这个村虽小,该写的东西却不少,小小的闫连山,竟然也有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和教育,更有地域文化传承的痕迹,这是起笔时万万没有想到的。
我很认真地读过费孝通先生的《乡土中国》,1984年,费孝通先生针对他的这本小册子,在《自序》中写过这样一段话:这本小册子“不是一个具体社会的描写,而是从具体社会里提炼出的一些概念。这里讲的乡土中国,并不是具体的中国社会的素描,而是包含在具体的中国基层传统社会里的一种特具的体系,支配着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它并不排斥其他体系同样影响着中国的社会,那些影响同样可以在中国的基层社会里发生作用。”
在写作一些片段的过程中,《乡土中国》的概念和理论以及费孝通先生的话经常出现在脑海里,有时候忽然会有一种奇特的幻觉,不知是闫连山村的事进到了《乡土中国》这本书里,还是《乡土中国》中使用过闫连山村的有关资料。有两次竟然明确感到重复了《乡土中国》的内容,翻开《乡土中国》去一页页查阅,发现并没有重复。我才意识到,中国农村有着极其相同的文化根脉,是不可分割的。《乡土中国》“不是一个具体社会的描写”,“不是具体的中国社会的素描”,那么,我为何不做一些“具体社会的描写”,“具体的中国社会的素描”呢?虽然学识、阅历、能力对我有所羁绊,但未尝不可以试试。于是,诞生了《乡村散记——闫连山村传略》这本小册子。
闫连山村的景象是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的脑子,包括做梦,最多的场景也是这个偏僻的小村子。乡土、乡音、乡亲、乡愿、乡思、乡恋的缠绕自不待说,我更有一种惆怅,这村子为什么会保持100年贫穷的本色呢?为什么会传承使用几千年不变的农具呢?为什么新的文化总是不能在这里落户呢?为什么他们肯用一个小院子去县城置换25平米楼房呢?为什么他们前边种树,后边又让羊把树吃掉呢?不知道这种“为什么”是与否的答案,到底是反映人类的进步,还是反映人类局部思想的停滞,如果反映的是停滞,那么这种停滞的根源又是什么?
乡村文化是今天旅游的重要支柱,今天的游者,和徐霞客、郦道元时期已经无法比拟了,今天绝大多数游客的心里装的是美丽的山河和美丽的物事,眼里看到的多是社会的富裕繁荣,满满的正能量。他们看到依然刀耕火种的农民,都感到美得不可开交,幸福得前所未有,甚至向往自己也能有同样的生活。游者们把手机艺术化,把贫穷看作是一种至高的美,记录、炫耀,特别是那光线的运用,令他们陶醉,这会增加点击量的。闫连山村正是在这种正能量的激发和赞美声中消亡的,这就是不破不立。
闫连山村因追求致富而诞生,历经100年,又因为追求致富而消亡。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而社会生活中的这个“萧何”,又何尝不是社会的化身呢。
闫连山村虽然很小,但终归是社会的一个细胞,把他彻底解剖开来,也许可以看到一些藏在骨子里的髓液,而这髓液,一定包含着固有的社会基因。保存社会基因,这应当是存史的最高境界。
三
原本很想写成一部村史的,但限于第一手资料的匮乏,只能以散记的面目出现。不过,整个结构还是能够找到村史的影子,“真实准确,宁缺毋滥”算是坚守的一条原则。人物事件的意义不去探究,不论何时、何人阅读,这本书都展现的是真实的一面,这是“史”的最本质的东西。即便是书中的一些议论,也是顺其自然而发,没有参杂个人好恶,如果有人认为还是存在个人好恶的,那是因为阅读本身有了固化的个人偏见。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本书的真实性,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被看重。
这其中写了不少相邻乡事,涉及了不少乡亲的具体姓名。其中还夹杂了一些议论。我对每一个涉及的人,都怀有一种尊重和亲热的心理,写到的每一个人,都在我的脑子里伫立着,都令我感到十分的亲切。由于在写作中抱了一种就事论事的态度,所以有些事件、有些议论,难免拿捏不准,乡亲们看到了,还要原谅,我的立意是为村子立传,为乡亲们立传,客观真实是一杆秤,这就是请求原谅的原因所在。我们的闫连山是个荒僻的穷村子,我们的名字能够通过这本小册子记录到康保县政治协商会议的档案里,这本身就是一种生命的延续和存在。
最后要感谢我的家人李森、郑溢、李凤莲、李林、吴俊、杨孝武、郑美贞、郑美瑛,感谢乡亲荆秀清、闫俊、贾军、乔德友等人,感谢河北新能源公司康保风电场的领导们,为这本书提供了大量的资料以及对这本书做出的修改,否则,这本书是无法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