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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衔玫瑰

时间:2024-01-28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酒果  阅读:

  【一】

  “你送给我的那株玫瑰,快要死了,我已经打算把它移进院子的花圃里。”

  余玫瑰指尖轻点,把编辑好的微博发出去。

  她在暗示陈赟,若他再不来找她,她就彻底放弃他们之间的感情。

  陈赟的微博关注了她的微博,他一定看得到。

  这是余玫瑰第一次采用“分手”这种极端的方式解决问题,原因是陈赟忘了她的画展。那可是她的第一次画展,他没出现,并且连电话也没有打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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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实在受够了这种被忽视的感觉,无视了陈赟所有的道歉,径自说了分手,删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独自跑到乡下。

  来乡下的第三天,她就已经在微博上发了定位。她盼着陈赟出现,哄她回去,所以才有了那条暗示性的微博。

  书桌上的三盆玫瑰花的叶子已经掉得差不多,余玫瑰把一些干透的枝丫减掉,对着余下的枝丫生闷气。

  清晨,桌面上又有几片掉落的叶子,她发狠似的把叶子一把扫进垃圾桶,换下睡衣,背着画架出门写生。

  陈赟,你晚来一天,我就会更加难哄一分。余玫瑰注视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恨恨地想。

  “喂——那个坐在湖边石头上的,快下来!”

  听到声音的余玫瑰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灰蓝色衬衣的人。她举着调色盘,回过身不善地看着他——这人实在是太吵了。

  “那石头是松的,你快下来!”那人一边喊,一边朝她跑来。

  余玫瑰听得烦躁,想到这么多天还没出现的陈赟,心里突然就起了逆反心理。她挑衅地一笑,随即用力地蹬了一下脚下的大石块。

  她蹬了五六下,石头稳健依旧,那人也止住了脚步。

  余玫瑰转身,画笔落在面前的画纸上,然而,随即手一抖,她连人带调色盘一起掉进了湖里。

  水没过头顶之前,她眼前是一个奋力向她冲来的蓝色身影。

  大石头摇摇晃晃几下后恢复了原状,倒是余玫瑰被掉下来的小石块砸到了手臂。刹那间,钻心的疼痛向她袭来,她还来不及惊呼,便被一把揽过,随即拉上了岸。

  顺了几口气、把水吐得差不多之后,她的意识渐渐回笼。

  “我说了危险,你怎么就不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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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不动声色地与他拉开一定的距离,冷冷地问:“你是谁?”

  “我叫彭野,住在附近,你过来的时候,行李还是我搬的呢。”彭野脸上露出毫无防备的笑容。

  余玫瑰闭着眼回想了一会儿,全无印象。不过,这个小村镇确实民风淳朴,村里人个个都很热情,人人都是不设防的模样。

  由于是初秋,余玫瑰只穿了一件薄纱长裙,落了水之后,湿透的衣服紧贴皮肤,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彭野脸上逐渐泛红,他别过脸,不敢再看,走到方才扔包的地方,将一件灰黑的外套递给她。

  余玫瑰看了一眼那件丑丑的外套,终究是放弃自己的审美,将它披在背上。

  “我家就在附近,你要不要去喝口热水。”彭野指了一个方向,热心地邀请。

  余玫瑰道谢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今天真是倒霉透顶,平白丢了画架等工具不说,还落了水。她嫌弃地看着那件灰黑的外套,走进家门后,差点把它丢进垃圾桶。想了一会儿,她还是把衣服扔到了门口的架子上。

  灰黑的外套和周围精致的衣裙格格不入,她烦躁地上楼洗澡。

  【二】

  如果余玫瑰知道这么快就要和彭野遇到的话,她一定会把那件丑丑的外套带在身上的。

  她坐在村长所说的赤脚医生家,和彭野大眼瞪小眼。村长热情地把她带过来之后,准备离开,她起身道谢。

  “原来你还是会笑的啊!”待村长走后,彭野给她递过来一杯热水,揶揄道。

  余玫瑰收起温和的表情,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你会看病?”洗完澡后,她的小臂慢慢地痛了起来,怕留下暗伤,她才找到村长求助。

  “当然!”说话间,彭野已经从里面的房间拿出一瓶深褐色的药酒。他刚将药酒打开,刺鼻的味道瞬间在空气里散开。他没有错过余玫瑰眼底的抗拒。像是报复般,他又把药酒往前凑了几分。

  “用这个吗?”余玫瑰指着药酒问。

  见彭野坚定地点头,她不情愿地把手伸了出去。这倒是出乎他的预料,他还以为她又要别扭一会儿才肯妥协。

  倒了一些药酒在手上,彭野用力地揉搓起来。

  “你轻点!”余玫瑰眼里闪烁着泪花,语气委屈。

  “还不是你自己作的。”彭野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下手是越发轻柔了。

  中间余玫瑰痛得厉害,几次缩回手,后来彭野没办法,只得抓住她不安分的手。

  临走前,彭野给她倒了一些药酒放在小瓶子里让她带上,她红着脸道谢。

  时间久了,她也逐渐理清思绪。彭野是她的救命恩人,现在又帮了她这么多,她还坏脾气地冲他吼。他说得没错,她就是太作了。

  晚上坐在床上,她照例打开手机。所有的通信软件里都没有任何陈赟求和的痕迹。她输了几次他的社交账号,却始终没有摁下“请求加为好友”的选项。

  手机屏幕暗淡下去,余玫瑰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闷头睡觉。

  她不能总是低头、总是妥协,她偶尔也需要被人用甜言蜜语哄着。

  桌上的三盆玫瑰花的叶子已经全掉光了,余玫瑰把手机里曾经拍的照片放出来对比,内心叹息,最终还是打算明天把它们栽到院子里。

  玫瑰需要很好的呵护与照顾,就和她本人一样。

  新画具到手之后,她重新背着画板去了那天的湖边。这次她学乖了,专门挑了一整块满是青草的平地。

  彭野似乎是在她低头调色的一瞬间出现的。他穿着一件被洗得发白的衬衫,站在及腰的草地里,冲她笑。

  余玫瑰心念一动,画笔快速在画纸上描过,不过两三笔,画纸上便显现出彭野小小的身影。

  她把画纸取下来,让风吹干,朝不远处草地里的彭野走去。

  “喏,送给你。”余玫瑰把画递给他,“谢谢你上次救我。”

  彭野接过画,看着画上被青草包围的自己,嘴角笑意更甚。

  及腰的青草弄得余玫瑰手臂发痒,她本能地想伸手把周围的叶片折断。

  她的手还未够到叶片,便被彭野抓了过去。

  “这些花草可经不起你这样折腾。”说完,他牵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她走出那片绿海,“这些都是我栽的改良水仙,春天的时候会开出蓝色的花,一片片的,可好看了!”

  余玫瑰望着水仙的叶片,说:“你会不会种玫瑰?”

  彭野点头。他家世代都是花匠,自小继承父亲衣钵的他种玫瑰自然不在话下。余玫瑰把他带回家,从楼上书桌把那三盆濒死的玫瑰递给他,仔细地嘱托道:“一定要种活啊!”

  那三株玫瑰,被彭野种在自己的房子后面,余玫瑰几乎每天都要去看看它们。

  “它们居然发芽了!”余玫瑰开心地大叫,把彭野拉到花的面前,指着那些小嫩芽眼睛发亮。

  彭野自小便跟着父亲种花,所有的花从生根、发芽、成长以及开花对他来说早已毫无惊喜,但余玫瑰笑得开心,他心里好似被她的喜悦所感染了,嘴角也跟着扬起淡淡的笑。

  “看来,你真的很适合种花呢!”余玫瑰轻轻碰掉叶片上的水珠,“我之前种的时候,它们都是半死不活的,到你这儿就生机勃勃了,你很得它们的喜欢哦。”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概念,花又没有意识。

  “你种不活是因为你的花盆太小,土壤不够。”彭野反驳说。

  余玫瑰瞪他一眼,转身背着画架朝院子外走去。来这个小村已经一个多月了,陈赟迟迟不肯出现,她却还是要做毕业设计的。

  自父亲为她举办第一次画展之后,虽然有很多媒体夸赞她的画,但其中也不乏批评之声。很多人说她风格单一,商业意味过于浓重。

  她这次跑来小乡村,一半是因为陈赟,另一半是想要改变风格。

  余玫瑰想法很简单,与商业相背离的方向就是自然、淳朴,所以她来到乡村。

  湖边彭野种下的水仙花似乎长得更茂盛了些,完全看不出前几日被余玫瑰破坏的痕迹。她小心翼翼地绕过那片繁茂,找到最佳位置,开始作画。

  傍晚,余玫瑰把所有工具收好,坐在地上,看着天边的红霞出神。彭野从水中走过来,衣服与芦苇相摩擦发出沙沙声。余玫瑰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一个位置。

  “有那么好看?值得你在这儿待一下午?”彭野把手上新采摘的蒲菜嫩芽放在一边,挨着她坐下。

  许是晚风过于和煦,余玫瑰破天荒地没对他翻白眼,反而耐心地回答:“每分每秒的晚霞都不一样,当然值得。”

  “我觉得都一样。”彭野目光幽深地看着天边火红的颜色。

  “你知道一个叫莫奈的画家吗?他会在不同的时间画同一个场景的画,因为每一幅画在不同时间、光线下都是不一样的。”余玫瑰转过头,对上彭野的眼睛。

  彭野在她满是真诚的眼里,看到了一个漫不经心的自己。他不自然地别过头,把目光投向天边,一开始只是为了躲避余玫瑰的注视,到后来却是被那晚霞吸引了。

  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用欣赏的目光看待周围平凡的事物,而这个改变,是因为余玫瑰。

  想到这,彭野不自觉地偏过头看她。

  她今日穿了一条米色的长裙,头发微卷,闭着眼双手往后撑在地上,任由阳光洒在自己的脸上,嘴角是满足的弧度。

  她像是一个调色盘,给他平凡普通的生活上了色。

  夕阳渐渐没过地平线,天色变得暗淡。彭野把余玫瑰的画板背在身上,拿起蒲菜,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

  余玫瑰不会做饭,所以蹭饭几乎成了她一天之中必备的事。

  认识彭野之前,她要么吃泡面,要么去房东家里蹭饭。现下有了彭野,她所有的晚饭基本都在他家吃了。

  晚饭的蒲菜就像彭野料想的一样好吃,余玫瑰眼睛放光地吃完了所有。听着她的满口称赞,他也觉得那样普通的菜变得异常美味起来。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虽然余玫瑰是有点儿作,但他认可她的可爱。

  【三】

  陈赟出现在楼下院子里的时候,余玫瑰已经忘了这是第几天。

  那天起床,她照例拉开窗帘,低头瞥见不知在楼下站了多久的陈赟。

  她和陈赟隔窗对视,飞快地拉上窗帘后,她心里萦绕将近一个多月的不快一扫而光,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在这场拉锯战中,她赢了。

  她慢悠悠地开了门,佯装愤怒地对着陈赟冷哼一声。

  陈赟见了她,立马露出起笑容,看准机会就想钻进门,却被她一把拦住。

  “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地原谅你?”余玫瑰手臂环抱,做足了姿态。

  陈赟脸上闪过一丝不耐,但他仍旧保持唇边的微笑,一句又一句地细数自己的过错,然后不停地道歉。

  陈赟说得越多,她就越觉得委屈,心里也变得烦躁起来。她转身,干脆利落地关紧了门。之后无论他怎么拍门,她都当作听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渐渐平息,她靠着门滑坐在地板上。

  余玫瑰觉得自己就像在森林里迷失方向的鹿,困兽犹斗。不知哭了多久,胃的绞痛让她清醒过来,她翻遍厨房,最终打算去彭野家蹭饭。

  彭野打理完花草回来,看见蹲在地上眼睛通红的余玫瑰时,心头一惊。

  “我饿了。”余玫瑰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彭野回神,放下手中的东西,立马赶去厨房给她做吃的。

  彭野端着两碗面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余玫瑰依旧蹲在玫瑰花前,连姿势也没变。

  彭野心里叹气,余玫瑰看着也二十多岁了,行事风格却是满满的孩子气。

  彭野招呼她过来吃饭,见她哀号一声,便知她肯定腿蹲麻了,赶紧放下碗去扶她起来。

  余玫瑰由于腿麻,顺势倒在他的身上。身高刚过一米六的她刚好靠在他的胸口上。

  怕她听到他怦怦的心跳声,他用双手极力将余玫瑰撑住,以便离得他远些。

  他动心似乎是很早的事,毕竟她像娇滴滴的玫瑰,谁能不喜欢。

  今日不知道她要来,所以彭野也没准备什么特别的饭菜,只有一碗没有配菜的素面。

  出乎意料的是,余玫瑰吃得很香。

  余玫瑰大口往嘴里吸入面条,瞥见彭野惊讶的眼神,解释说:“我不挑食,你做得也很好吃。”随后,她又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她以前的事,他听得分外认真。

  父母离婚,她跟着爸爸生活。她时常一个人闷在房间里画画,她爸见状就直接给她请了美术老师。

  “你真的喜欢画画吗?”彭野忍不住问她。

  “我不知道,但画画让我感到开心,我喜欢专注做事的状态。”余玫瑰将最后一口面条吃进肚子里,满意地咂吧几下嘴,“我艺考集训的时候,每天从早上九点画到凌晨三点,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彭野看着她大大咧咧的样子出神。

  余玫瑰似乎是个矛盾结合体,要说她精致,但在某些地方又粗糙得过分;要说她作天作地,有时候却又满不在乎,随性之至。

  “你呢?”余玫瑰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彭野失声,隔了好一会儿,才晦涩地开口:“我家世代种花,我算是继承衣钵。”

  余玫瑰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失落:“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兴趣,特地来这儿种花的呢。”随即,她话锋一转,“不过,你种花的技术真的好,意外地找到了与生命契合的事,你真幸运。”

  看着她闪着亮光的眼眸,彭野在一瞬间都要忘了留在这个乡村种花是个失去自由的悲惨故事。不过,在此刻、在她的话语里,他相信自己是幸运的。

  饭后,两人坐在院门口看太阳一寸寸地消失在地平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我这两天要进城给人送花,你要自己解决三餐了。”彭野说道。

  余玫瑰脸上倒是没什么异样,偏过头问他逗留多长时间。

  “大概一两天。”彭野满是疑问地回答。

  余玫瑰乌黑的眼珠转了几圈,欣喜道:“我和你一块儿去。”她正好可以借此冷静下来,思考她与陈赟的关系。

  彭野很想说“距离很远,要开很久的车,你会很累”,但话到嘴边,变成了一个轻飘飘的“好”。他想和余玫瑰有更长的相处时间,就只有答应下来。

  今夜的月亮被云遮得严严实实,天上只有零星的星星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余玫瑰不敢一个人走那些小路,央求彭野送她回去。

  夜色如水,蛙鸣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小路很窄,余玫瑰走路格外小心,生怕失足掉进水里。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突然,借着彭野手电筒微弱的光,她看见道路中间有东西抖动了一下,立即停下来,定睛一看,发现那是条盘旋在路中间的蛇。

  她吓得来不及尖叫,立马躲到彭野的身后,双手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颤巍巍地说:“有蛇……”

  彭野将她的手拉住,自己走在前面,无论他怎么制造声音,那蛇始终盘旋在那儿,吓得狠了,也只轻微地动了几下。

  “上来,我背你过去。”彭野蹲下,指着自己的背。碍于恐惧,余玫瑰轻轻趴在他的背上,随后他慢慢站起,她赶紧搂紧他的脖子。

  彭野感受到她手上传来的温度,脸涨得通红,好在余玫瑰看不见。

  他大步跨过了那条盘旋在路中间的蛇。

  脖子上余玫瑰的手逐渐放松,彭野料想她应该是睡着了。

  到了余玫瑰的院门前,他轻轻把她叫醒,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地上,同她告别。

  余玫瑰迷迷糊糊地说道:“你要小心啊。”

  彭野心里闪过一丝暖意,轻轻点头,目送余玫瑰进屋。

  【四】

  天未亮,彭野便载着余玫瑰和一皮卡的花轰隆隆地朝城里开去。

  余玫瑰坐在车里,不发一言,手机屏幕上的光还未暗下去,上面是陈赟发来的消息:我累了,就这样吧。

  她眼睛发干,心里的怒气和委屈一齐涌上来。陈赟不过哄了她一次,他就选择放弃。在一起的时候,她多少次低声下气地哄他,他全都视为理所当然。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着,然而,消息框旁红色的感叹号却让她动作骤停。

  她眼睛酸涩,有泪水滑过脸颊,滴在手机屏幕上。手机的蓝光熄灭,她看见自己泪眼婆娑的模样。

  彭野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当即停车,径自下了车,留给她足够的空间。不多久,他听见她的呜咽声,他心烦地叹气,想打开车门抱住她,手都覆上了门把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

  “彭野,我是不是做错了?”余玫瑰摇开车窗,脸藏在散落的长发里,让人看不清神色。

  彭野没有问她具体什么事,把手伸进车里,轻轻拍拍她的头,安慰说:“做事只要有理由,就没有对错之分。”

  “可为什么所有人都在离开我,我明明做了那么多……”余玫瑰转过头,眼里是无尽的痛楚和迷茫。

  彭野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心里发酸,拉开车门,将她轻轻揽进怀里,喃喃道:“总有人不会那么做……”

  天色渐亮,车重新发动。到了城里已经是中午,把花送到后,两人赶着去吃午饭。

  余玫瑰依旧笑得开心,好似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只有微微发红的眼眶证明她曾经哭过。

  余玫瑰看着彭野努力逗她笑的模样,心里涌上一阵感动。她隐隐猜到彭野的意思,但她不清楚自己的想法,索性装作不懂,随便几句糊弄过去。

  余玫瑰又在村里住了小半年。这半年,她除了和毕业设计的指导老师联系之外,几乎和外界断了联系。彭野毫无避讳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意,她由一开始的不确定变成后来的不敢。她怕他也会和陈赟一样,最后离她而去。

  毕业设计已经基本完成,快要到答辩的时间了,到了必须离开的时候了。

  湖边彭野种下的水仙花已经怒放,远远看去便是一片蓝海,平凡又惊心动魄的美丽。她描完最后一笔,看着画纸上的蓝海,始终觉得不满意。

  恍然间,她又想起那日陈赟突然入画的场景,来不及多想,匆匆拉起一边正在给花施肥的彭野,让他站在那片“蓝色的海”里。

  不明所以的彭野乖乖照做,直到几分钟后,余玫瑰说好了,他才擦了额间的汗。

  看着他挽着的裤腿和右手上握着的镰刀,远处的余玫瑰垂下眼眸,不知名的情绪霎时填满心间,让她觉得难受得很。

  上次来这里,水仙花还没开,现在却齐齐怒放。她昨天已经和房东阿姨确定了搬走的日期,两天之后,这些都会成为回忆。

  “好端端怎么哭了?”彭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的身边,递给她一方蓝白格子手帕。她接过手帕,胡乱地擦了几下脸,劣质的布料刮得她脸发红,她自己却浑然不觉,最后还是彭野抓住了她的手。

  “你的玫瑰花已经结了花苞,你要不要把它们移栽到花盆里带走?”

  余玫瑰抬头,惊讶地看着他,他怎么知道自己要离开。

  “房东张奶奶告诉我的。”彭野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难过,“你就像迁徙的候鸟,总会离开,我明白的,所以,我才要默默地喜欢你。”他的眼睛酸涩得很,嘴角的笑却愈发灿烂。

  余玫瑰心脏骤然紧缩,接着便是无尽的痛楚。他终于同她说明,却是用如此卑微的语气。

  看着他强行挤出来的笑容,余玫瑰轻轻地抱住了他。

  彭野身子僵住,随即紧紧地回抱住她。

  【五】

  怕彭野来送她,她特意包了凌晨四五点的车离开小村。她来时没带什么行礼,离开时也只有一些画稿和工具。

  把所有行李都放进后备厢后,余玫瑰拉开车门,微弱的灯光下,一束还带着露珠的玫瑰静静地放置在座位上。

  心情复杂地把那束花拿起,余玫瑰关上车门。

  不用她多问,司机已经将这花的来历说得一清二楚。彭野凌晨三点就将这花带来,送到司机那里。

  司机八卦的心思在听到她不冷不淡的“哦”之后消失得干干净净。车在一个转弯处消失,一直隐在远处的彭野重新打开手电筒,一步一步走回湖边的小屋。

  两人就此背道而驰。

  那束玫瑰被余玫瑰带回去之后,先是养在花瓶里。等到最后一个花骨朵完全开放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把收集起来的所有花瓣做成了永生花。

  毕业设计的指导老师已经在催,余玫瑰不敢再耽搁,把所有的画都传给了他。

  一周后,她照例去和毕业设计的指导老师见面。

  老师把其余同学的问题说完后,才慢悠悠地拿起她的毕业设计。鉴于她一开始就状况百出的开题,她心里已经做好了挨批的准备。

  “我在昆明有个人画展,你愿不愿意把你的画放在我的画展?”

  余玫瑰愣住,随即迅速地点头答应。和她的个人画展相比,老师的画展层次不知高了多少倍,她乐意之至。

  两人讨论了将近两小时,才将所有细节敲定下来。临走前,老师叫住她:“虽然这些画的主题叫‘过程’,但是,任何过程都会伴随一个结果,以此昭告结束。你回去再好好研究研究,搞一个‘结果’出来。”

  余玫瑰心下茫然,但还是点头应承下来。

  入夜的校园是寂静无声的。余玫瑰耳边的碎发被风吹起,脑中突然闪过那晚彭野背对着她回去的场景。

  耳边有嘈杂的蛙声和水声,空气里散发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她趴在彭野的背上,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阵阵温暖,忍不住想贴得更近。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余玫瑰骤然回神,裹紧身上的衣服,加快了脚步。

  余玫瑰在家将所有的画稿反反复复地看了多次,心中的想法才逐渐形成——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两个月后,余玫瑰随老师飞往昆明举办画展。

  落地之后,她看着铺满城市的鲜花,惊诧得说不出话来。那些颜色各异的鲜花,像一道道海浪,不断侵蚀冲刷着她的心。她坐在计程车上,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蓝色花海,倏地落下泪来。

  所有的一切,都离她而去。

  到了画展开放时间,余玫瑰站在画展的角落,观察着她的画带给众人的情绪。当转头看见站在一幅画前的彭野时,她惊诧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慢慢走过去,试探性地叫道:“彭野?”

  彭野穿着和画中人一样的白衬衫,手里抱着一盆红玫瑰。娇艳的玫瑰正在盛放,一看就是被精心养护着的。

  “你怎么会来?”余玫瑰看着他脸上常年不变的温和笑容,吸了吸发酸的鼻子,颤声问。

  “想来就来了。”彭野将视线转回画中的场景,回答了余玫瑰的问题。要什么理由呢?喜欢这两个字本身就带有无限可能。

  “这画挺不错,有寓意。”彭野一只手捧着花,一只手指着墙上最后一幅画蹙着眉说道。余玫瑰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正是代表终结的那一幅。

  永生花瓣勾勒出彭野的轮廓,同时在身侧以渐变的形式飘散。

  他眸中的落寞一闪而过,随即换上轻松的语气说道:“乡下的花田被政府征收了,我不再种花,这个还给你。”

  余玫瑰看着那盆花不知所措,她没有接,只急急地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会继续上学吧。”彭野把花小心地放在地上,垂着头笑着说,“之前我为了我爸才休学回去种花,现在要开发景区发展旅游,我已经没了继续的必要。”他脸上仍在笑,伸手将余玫瑰轻轻揽进怀里,在听见她抽噎声的那一刻,他的身子颤了颤,终究再无过多动作。

  余玫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间涌上浓浓的失落感。做得太多会招致离开,什么也不做同样会招致离开。她跌坐在地,颤着声冲彭野道:“你说你不会离开我的……”

  彭野顿住,良久才头也不回地装作轻松道:“小玫瑰,候鸟迁徙,我该去别的地方休息。”他曾无数次在梦里这样叫过她的名字,终在此刻如了愿。

  余玫瑰看着他消失在拐角处的身影,像是一下子幡然醒悟过来。他还没说去哪儿,她该如何找到他?

  她踩着高跟鞋追过去,脚绊倒了地上的花盆。来不及反应,她随手捡起地上的花枝狂奔起来。

  她对其他人都有所挽留,对父亲妥协,对陈赟退让,唯独对彭野如此苛刻,一次也不曾低头,反倒是他,总是在迁就她。

  人总是不可避免地伤害真正爱自己的人,好在现在停止还不晚。

  她出了展厅,四下张望,却怎么都找不到彭野的身影。她急得来回踱步,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此时正值花展,街上到处都是运送花的推车,余玫瑰和一辆摞着过人高的花盆的小推车相撞,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那些花盆争先恐后地坠落下来,正当余玫瑰避无可避的时候,有人将她一把拉开。熟悉的味道钻入鼻腔,她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她抬头正想说些什么,却被漫天的泥土弄得眯了眼睛。

  彭野将她拉到无人处,轻轻吹开她眼睛下面的尘土。她一睁眼看见的便是彭野肆意的笑容。

  余玫瑰咬唇,不敢与他对视,踌躇半天,不知如何开口。

  彭野唇边的笑意更浓了些。他轻轻捧起她的脸,柔声说:“你想说什么,就大胆地说,余玫瑰就该如与我初见般那样骄纵。”

  “我希望你不要离开。”余玫瑰脱口而出。

  彭野霎时便笑了。他轻轻刮刮余玫瑰的鼻子,宠溺又无辜道:“我要是一直留在这儿,剩下那两株玫瑰可就没活路了。”

  余玫瑰愣住,她一遍遍地回想他的话,心里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你故意……”

  这当然都是房东张奶奶的主意。

  自余玫瑰走后,张奶奶也不忍心看他那样消沉,这才有了这个欲擒故纵的把戏,用她老人家的话说——招不在新,有效就行。

  彭野起初还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的,没想到真的有效。

  “你不会生气吧?”彭野盯着她,一脸认错的模样。

  余玫瑰老实地摇头,这也帮助她认清自己的心,她自然不会生气。比起这件事,现在有更重要的问题要解决。

  余玫瑰把右手那株被砸得稀烂的玫瑰花举到彭野的面前,眼里满是愧疚。他接过花枝,轻轻用纸擦去她手上的泥土,安慰道:“我会重新养活它的,不要担心。”

  听见这话,余玫瑰弯起双眼。彭野只觉得多日的阴霾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过往的伤心与挣扎,在她的笑容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

  玫瑰娇气,养护需用心。

迁徙 候鸟 离开 喜欢你 少年 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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