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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白月光

时间:2023-10-28    来源:馨文居    作者:田祥鸿  阅读:

  童年时,夜色很美,月光很皎洁。

  凉爽的夏夜,我和姐姐们常常把门前空地打扫得干干净净,洒上清水,等泥地半干后,把竹床抬出来,躺在竹床上乘凉。这时,夜风习习,松涛阵阵,弯月似钩。我和妹妹一边数星星,一边摇着蒲扇,或追逐提着灯笼四处闲逛的萤火虫。有时,偎依在妈妈身旁看月亮,听着神话传说或聊斋故事。听着听着,就在朦朦胧胧的月色中睡着了。偶尔,我们也会被夏夜小虫的聒噪吵醒。妈妈见我们醒了,便会冲一海碗糖水,笑眯眯地递给我们。那时候,我觉得妈妈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这糖水是世界上最好喝的东西。不过,因为姐妹们多,糖水似乎总是不够喝。喝糖水的时候,心里想着月亮,月亮竟然就出现在碗中,银光闪闪。等把糖水喝完,月光好像就流到了肚子里。一会儿,再仰望深蓝的天空,月亮还是好好地挂在天上,如水的清辉依旧抚摸着山峦、田野、树木和山村,好像为大地披上一层薄薄的银纱。

  有一年,大姐向同学要来几株茉莉,栽种在门前的小花坛里。她每天浇水,经常施肥,精心照料着。不知不觉,碧绿的叶片铺展开来,逐渐葱茏繁茂,闪烁着油亮的光泽。不久,这几株茉莉打满浅绿的花苞,逐渐次第开放。芬芳馥郁的气息在月色里氤氲,浸润着我们的身心,就像山涧里汩汩流淌的清泉,轻轻地漫过涧底的水草和卵石。沐浴着茉莉的清香,全家人都心情舒畅。后来,听大姐说,茉莉花也叫夜来香,常常在夜间开放,吐露芬芳。我想,这名字真是有趣,绝妙至极,名副其实呀!

  有一回,在月色下听妈妈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十分陶醉,浮想联翩。她说每年农历七月初七是乞巧节,也叫七夕节,凡间所有的喜鹊都会飞到天上去,为牛郎织女搭建相会的鹊桥。半夜里,若在葡萄架下,别出声,静静地听着,能听见牛郎织女的窃窃私语。于是,我巴巴地盼着家人早点栽下葡萄,又巴巴地盼望葡萄快快长大,尽快铺满葡萄架,让我好在乞巧节夜里听见牛郎织女的悄悄话。后来,在我的央求下,葡萄是栽下了,长势不错,却因为浇了太多的猪粪尿,营养过剩,又死了。所以,这个夙愿一直未能实现。

  在清澈透亮的月色下,最忙碌的是哥哥。哥哥是个篾匠,从小跟父亲学篾匠手艺,十分勤劳。白天,他在大队部里的篾器社挣工分;晚上,便借着月光,劈竹筷、竹刷,编竹篮、竹耙、竹席、茶篓、烘篮等物件,卖了补贴家用。哥哥总是先把砍下的毛竹锯掉竹梢和根部,刮去竹节、竹毛,再一分为二剖开,接着挥舞着篾刀哗啦啦地劈成一条条竹片,又咝咝地将两公分左右宽的竹条破成柔软纤薄的篾片,再用篾刀把篾片劈成均匀的细长条,刮光后准备编织。月光下,淡黄的篾片闪烁着银光,在哥哥身边轻快地飞舞着,像一条条纤细的银蛇扭动着腰肢,翩翩起舞。我呢,就常常站在满头大汗的哥哥背后,对着他不停地扇蒲扇,送去凉风,驱蚊降温。没多久,崭新的竹篮、竹篓、竹耙等就诞生了,这些竹器玲珑可爱,绿绿的外衣散发着毛竹淡淡的清香,美观又实用,真让人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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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从记事起,父亲就一直生病。他患有肺气肿、心脏病和严重的哮喘,双脚经常浮肿,后来小腿也浮肿起来,所以走起路特别费劲,没走几步,他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还伴随着剧烈的咳嗽。一会儿,清癯的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凸起,拄着拐杖的双手微微颤抖着。这年深秋的一个晚上,大队部放电影,具体的片名我记不得了,只记得卧床几个月的父亲很想去看——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大别山区的农村普遍没有电视,也没有什么娱乐,看电影是第一大乐事,也是唯一的娱乐项目。哥哥姐姐们很孝顺,为了满足父亲的心愿,便轮流背着父亲去看电影。散场时,快夜里十一点了。此时,明月高悬,就像玉盘一样悬在深蓝的夜空中,播撒着清辉。群山静穆,树林里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四周显得格外寂静。哥哥姐姐轮流背着父亲走着,每走十来步,就要把父亲放下来,坐着歇一会儿,让他喘喘气。我端着木椅紧跟其后,随时准备好让父亲坐下歇脚。可能因为当时年龄小,力气弱,我感觉端着的木椅沉甸甸的,搬着很累很累。从大队部到我家是一段较陡的上坡路,就是空手而行也会气喘吁吁的,所以父亲和哥哥姐姐们走得很慢,父亲的喘息声、咳嗽声在宁静的午夜显得更大。我们走,月亮也走,像贴心的老朋友,为我们照亮前行的道路。不到一里的路,我们走了半个多小时。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那晚的明月、群山、树林、哥哥姐姐的身影和父亲的喘息声咳嗽声,像烙印一般刻在心上。每逢有月亮的夜晚,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情景。这年腊月,父亲病重去世。去世那晚,恰逢大寒节气,弯月如钩,寒冷彻骨,月光似雪,在地上铺了雪白的一层。我们跪在冰冷的地上哭着喊着,可是父亲再也听不到我们的呼喊,一动不动地躺在门板上,似乎睡着了……父亲的眼睛半睁着,也许他放心不下尚未成年的六个孩子……

  我的童年在泪水中悄悄逝去,唯有那如水的白月光久久地留在心上……

童年 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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