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看到一则消息,标题是:“世界首例:中国90后在脑中植入机器,一打开就变快乐”。说的是上海瑞金医院从2020年开始的“脑机接口治疗难治性抑郁症临床研究,在人体内装一脑起搏器”,由它控制装在大脑中的两条电极,当患者打开体外开关,就能瞬间开心起来,“一开一关,就是一秒天堂,一秒地狱,换了个人”。瑞金医院现在已经是世界最大的神经调控和脑起搏器植入中心,这个不是假消息,让我震惊,更让我浮想联翩,因为主持参与这项研究的孙白民教授是我的大学同届同学,我们在一间大教室学习过五年中医,我正在着手写一篇《人啊,人》的文章。《人啊,人》是我们上大学那会儿一部较为流行的长篇小说,作者是戴厚英,我很崇拜她,没想到她与芜湖有一段姻缘,前些年,我在电视台工作时,有天晚上曾去师大吊唁一位老者,随行的办公室主任告诉我,戴厚英和这位芜湖老人曾在一起生活过些许日子。我感慨人生的无常和奇妙,本想借用她的书名,按照我的思维习惯也来说说人的,看到这则消息后,我脑洞大开,在人的问题上,我已有的认知被颠覆了,我对人类的前途和人的命运的窥测,似乎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视角,这让我在惊诧之余又多了几分欣慰。不怕做不到,只有想不到,人类从蒙昧洪荒走到今天的境地,又有多少是以前的芸芸众生和圣贤大佬们预想到的呢?
人是万灵之长,是这个地球上最丰富、最复杂、最高贵、最宝贵的生命体。可是我们古人造字时,用最简单、最随意、也是最形象的一撇一捺,就把人定格了、传神了,真是春秋笔法,大道至简。简单的两笔划,把人体以及人的全部内涵都囊括无遗,展现得淋漓尽致。人有两只手,两条腿,两只眼睛,两个耳朵,鼻有两孔,肺有两叶,肾有两脏,心有两室,脑分左右,肝胆连体,脾胃相照。人分男女,阴阳相别又互为表理,哲学上讲一分为二,《易经》上讲,“太极生两仪”,唯物辩证的重要观点:两分法,两点论,可以认为是从人的构成和构造上得来或验证的。更精妙也是更重要的是,人是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一个是伸手可触,寒来暑往,五颜六色的物质世界;一个是无影无形,喜怒无常,了无边际的精神世界。我们在物质世界里辛苦劳作,战天斗地,改天换地;我们在精神世界里冥思苦想,独来独往,自由驰骋。在物质世界里,我们更多的是活给别人看;在精神世界里却只为自己活着。我们在物质世界里如鱼得水,脑满肠肥时;精神世界里可能黯然神伤,五味杂陈。哲学上把物质世界称作客观世界,把精神世界称作主观世界;客观世界是开放包容的,主观世界是幽闭唯我的;客观世界属于所有人,主观世界属于一个人。这两个世界不是割裂的,是共生共长的,但一个客观世界在人脑中生化出千姿百态、无穷无尽的主观世界来,从这个意义上讲,主观世界更浩瀚辽阔,更丰富多彩。难怪雨果在《悲惨世界》里写道:“世界上最宽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阔的是人的胸怀”,海洋天空可以丈量,而人的主观世界则高深莫测。
属于每个人自己的主观世界是构建在哪里的呢?今天这已经不是问题了,但曾经确实是一个大问题困扰过我很久,至少我在上中学时,没搞明白老师讲的:“主观世界是客观世界在人们大脑中能动的反映”,什么意思?似懂非懂,生吞活剥地背下来,考试时一字不漏地填上去就OK了。上大学时,老师告诉我们:“客观世界是物质的,是木、火、水、金、土五种物质元素构成的,可是主观世界呢?教中医基础的教授有板有眼、不紧不慢地说:“心主神明”。心是五脏六腑的“君主之官”。心藏神,是人体生命活动的中心,我摸摸胸前跳动的心脏,实实在在,如果有一天突然不跳动了,生命也就偃旗息鼓了,于是我不得不相信,我们的主观世界就是建造在心上的。我们读文学作品,学传统文化,那些耳熟能详、随口说来的成语谚语:心知肚明、心神不定、心不在焉、心急如焚、口是心非、心想事成、刻骨铭心、利欲熏心、心猿意马、勾心斗角、三心二意、扪心自问、苦口婆心、心心相印、海枯石烂不变心………还有爱心、孝心、忠心、良心、歹心、祸心、诚心、用心读书……恋爱着的一个人就是心上人,如此这般,我们哪能疑心呢?思想就是构建主观世界的工具和武器,也是成果,思想这两个字显而易见是在心上的。矛盾的是,哲学课老师明明白白地讲主观世界是在人的大脑里的啊,心产生思想,脑海是意识形态。几千年来,中国人是一直在讲心的,西方人则是关注和研究大脑,东西方在这一点上完全是迵异的两个世界,如果争论起心脑来,就是鹅给鸭讲、风牛马不相及的。
客观世界里充满着物质,主观世界里生产存放着主张、主见、主意、主旨、主义……我楼下打印社的女老板跟我说,主义就是主的旨意,她是个基督教的信徒,她信主,只认耶稣,信到痴迷,顶礼膜拜五体投地。这倒启发了我,在每个人的主观世界里其实都是有一个“主”在左右和支配着自己的。这个主,应该是马克思,也可以是耶稣、释加牟尼、老庄,甚至就是“孔方兄”,也可以就是自己(所以我们都是主人)。主义五花八门,林林总总,当然也可以什么主都没有,那他就是痴呆傻人,或者是植物人,植物的主观世界是一张白纸,空空荡荡。由此看来,“主义”一词无关褒贬,亦无崇高和卑微之分,但一个人认可接纳,采信某种主义的后果或结果则是有天壤之别、大相径庭的,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亦是如此。近一个世纪以来,马克思主义在中国风起云涌,有近一亿的忠实追随者,在这个主义的指引下,中国的发展是一骑绝尘,人的变化前所未有。胡适当年曾说过,要“少说些主义,多谈些问题”。他有点轻视主义,或是对你争我吵、王婆卖瓜式的主义有些不耐烦,可以理解,但不敢苟同。主义回避不了,也是绕不过去的。它是人的魂魄,是精神世界的四梁八柱,没有主义的主观世界就一片漆黑、一团乱麻,你会寸步难行,或只是浑浑噩噩。人类社会的诸多问题,最终都需要在各种主义,尤其是占据主流地位的主义来指导推动解决。能解决问题的主义就是好主义,人们拥护,欣然接纳,这就是被实践检验了的科学正确的主义,反之,其他故弄玄虚、海阔天空的主义必然被束之高阁,或扔进历史垃圾堆。“主义”一词不应滥用,更不能自我标榜,乱贴标签,在这里,我只是为了叙述方便才笼而统之的。我以为,主义应该作为一个专有名词,专属于马克思,其他像自由主义、无政府主义、形式主义、资本主义……建议都改为主意或主张,以正视听,以独其尊。不过与唯物主义相对应的唯心主义,也得改改,不是唯心,应该是唯意识(唯脑),以正其名。
毛泽东曾经指出“无产阶级和革命人民改造世界的斗争包括实现下述的任务,改造客观世界,也改造自己的主观世界——改造自己的认识能力,改造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的关系”,这是十分精辟和深刻的,在自己脑袋瓜子里也要搞革命、搞改造,虽然这有点像是在螺丝壳里造大厦,极其艰难而缓慢。“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同样是鸟,有鸟宿池边树,有人来鸟不惊,有月出惊山鸟,有恨别鸟惊心,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他们的立场、观点,他们的思想方法和价值观,因为不同的教育背景,生长环境和经历阅历很难达到一致和统一。就像解放台湾,有的人激进得急不可待,有的人则认为与己无关。俄乌冲突,有人认为这是赤裸裸的侵略,大逆不道;有人认为是被逼急了的本能反应,狗急跳墙。新冠疫情,有人觉得天将掉下来,惶惶不可终日;有人认为只是大号感冒,不必如惊弓之鸟。当下热议的《罗刹海市》,每一句词都有争议,都不可解……有人认为钱是万能的,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人认为革命的理想高于天,有人信鬼神,更多的人信马列。主观世界的改造真的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是急风暴雨式的运动能一役毕其功的。古人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主观世界改造要日日讲、月月讲,既要外力引导,更要靠内修自觉。我做了近二十年的宣传思想工作,深感改变一个人的思想观念就如同赶鸭子上架,迫于权力或受制于利益的改变,大多口是心非,也有的是为了投机取巧或见风使舵,这更可恶可怕。
想到我在瑞金医院做研究人脑神经功能的大学同学,我们都学了五年中医,曾经是把思想建立在心之上的人,四十年后,他实现了战略转移。从心到脑的路程不下两万五千里,从宏观到微观,从抽象到具体,走进大脑里的细枝末节、沟沟回回,似乎就是走进迷魂阵,进得去,出得来,有了重大发明,将机器置于其中,一开一关,改变人的思维意识,让沉默寡言的人娓娓道来,使满脸愁容的人喜笑颜开,这让我看到未来改造主观世界的光明前景——将那些愚昧的落后的荒唐的偏狭的片面的主意、主张、主旨,通过科学的方法和设备,将它们一一过滤或屏蔽掉,让光明的、正大的,代表人类社会前进方向的主义占据要津,不仅使个体的人摆脱纠结、不再猥琐势利,更让整个人类社会的主观世界阳光灿烂或和风细雨,让真正的科学成为改造人主观世界的唯一正当的武器,成为心脑之外的第三极,这不应该是天方夜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