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踪
看芷一,不是看死了百余年的标本,而是看活了百余年的生命。
岁聿云暮,日月其除。千百年前的雨淋到千百年的今天。撑伞,挽出绝色的清透水花,行走在芷一的石板路上,伞间相略,便是万世修来的缘。
教学楼前有两座上了年份的石狮,若是早他个百十千年看,怕是误以为进入了哪座高门宅第。如今是无王侯将相了,它仍立在那里,任历史风云变幻,任风吹日晒,苔藓布上。 之前是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依然庄严肃立在那里,冷眼看着人间。我抚mo它的头,虔诚而冷静,如今人们不再用它彰显身份,但祥瑞与祝福会传递下去。
飒飒东风细雨来。风雨长廊像沉默老者一样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一切纷扰皆与他无关。他只轻轻传唱,脚下这片土地古老美丽的歌谣。他的声音消散在风中,化成冰冷的文字,仿佛那声音只我听过。廊前几许松常在,雨落声声亦生生。那青松总归还是美的,除正直罢,我更爱它长青。我爱这不会消逝的爱,爱这沉默不语的爱,爱这留在过去的爱。树常青,人常青,那位“沉默老者”也该常青。历史的车轮碾过,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又一笔在这沅州古地。众生皆该在生生不息中永生。
雨下累了,是该歇会儿了,收起伞来继续前行。见着座老楼,不知道是不是老的宿舍楼。墙上间隙有苔,雨后疯长,道:“春来。”在这里住着,该是别有一番滋味的。虽然楼老了些,设施没有新楼的好,但楼前可种好些东西。心情好了,种点花果蔬果,心情不好也去撒两把种子,或者是使上十分的力气插几根葱,该是十分解气的。楼前也宽敞,日出日落,繁星皓月都清明可见。还有楼外的蒹葭,朝气的少年,仿佛世界上所有美好生气的事都在这集齐了。我的心挂在青天,明月清风是我家,这不是家传秘方,而是人人可以享用的繁华。
生活该慢些的。“慢”是如今的我们能致以生命的极大诚意。允许时光在车水马龙中轻轻搁浅,把目光交给黄昏和日落,让耳朵去追随风声和鸟鸣;去饮不求解渴的茶水,尝不足饱腹的点心。保护敏锐的感受力不为琐事侵袭,那么即使再忙碌,生命也能随时复苏、勃发。何必担心时光被浪费,或者忧虑自己在人生的跑道上是否落后于他者。忘记时间,生命可以更丰富、自由。且将自己视作一粒春日的种子,不被时代环境裹挟着揠苗助长,认真接受每一滴灌溉,以寸为单位,从容而坚实地接近天空。
歇够了,雨又有气力了,逼得我撑开收起不久的伞。路边的红花都打落了,凄美倒也是美,只是这“绿肥红瘦”,实在叫我不忍久看。行至竹石园,这是我最喜欢的园子。下雨也美,不下也美。“风吹绿浪飒飒响。”我头一回觉得杜子美的诗离我如此近。那桂树也不突兀,平日里全当他是个无足轻重的,一到8月,那香不冒犯,恰到好处。竹子倒长的快,我刚来时还是笋尖,如今窜了个顶天高。还有棵不知道是什么的花树,如今原本光秃的枝条打满暗红色的花苞。密而不密,万千美丽。有想折一枝要寄给远方的冲动,毕竟江南无所有,聊正一枝春,可转念觉得远方终究是远方,不如送给眼前人。朋友们也算过了一个有花的女神节。
我常想我到底爱这里什么?
是风花雪月吗?是松林竹园吗?是历史印记吗?是在意的人吗?
直到这次雨踪,我才明白:我爱的是生活,是万象,是众生。
Adore the all.崇敬万物。
清韵(尹喻贻)
2023.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