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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逝的农具

时间:2024-09-29    来源:馨文居    作者:佚名  阅读:

  水车,一支彻夜不眠的歌

  它肯定来自一个久远的年代。它一转动起来,车辐的扑水声、车键的承载声、车拐的磨擦声、车头的出水声,组成一部多音符的曲,听起来像一支歌。

  水车的构造比较复杂,有槽、辐、骨、键、胯、轴等,以及附件的拐。就这样一件农具,故乡人却视它为龙,翘翘的车头,叫龙头;方形的车辐与车辐之间连接的骨,称为龙骨,反正所有的部件,都与龙有关。我真佩服它的发明人。水车的发明,可以说是一个飞跃,扛一辆水车,往河边、塘边,或者渠边一架,只需两人,甚至一人以车拐转动车轴,一叶接一叶的车辐,在车骨的牵引下,便扑扑地转动起来,清澈的水就源源不断地流进田里,一天可以浇灌好几亩,能吸干一口小塘,就因为这,所以才叫“龙”的吧。

  各地的水系不同,水车的大小、形状也不同。苏南的水车,大多是固定的,用脚踏;皖中的水车较小,可移动性强,一般是一人操作;而故乡的水车较长,因此,都是双人运作。

  车水需要两人配合,如果都很熟练,就会去遵循一个“圆”,很省力;如果遇到一个生手,或者偷懒、不愿用力,那就很累,还因为转力向一边倾斜,容易坏车。所以,车水又是一种讲究协调、讲究义气的农活。

  在我的记忆里,无论是旱是涝,水车的转动声,一天也没有停止,就那样转动着,从黄昏转到黎明,从早春转到盛夏。它的叮咚声里,似乎混合着土地的干裂声,骄阳的吞噬声,洪涝的肆虐声,也混合着鸡的叫声,狗的吠声,婴儿的啼哭声,还隐隐地混合着遥远的马蹄声,喊杀声,兵戈的撞击声,而当理性战胜疯狂的短暂间,我们又听到了一种祥和、缠绵、甜润、急切的水车声。它偶尔被打断,但不会终止,就像绵延的河流,谁也阻止不了它的潺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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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车,从历史的深处走来,与它的造型一样,简单而又深奥地转动着,那些车辐,一叶跟着一叶,转下去,载着水,吐出来;然后,再转上来,前进着,转下去,周而复始,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够成了一个圆,就像白天和黑夜、日升与日落;就像爷爷、孙子,再爷爷、再孙子,子子孙孙,千秋万代。

  水,生命的源泉。水,被车到田里,滋润着庄稼,变成草帽、变成衣裳、变成饭香;再变成力,变成水车声;变成书香、变成朗读声。再繁盛、显达的王朝与官宦,遥远的身后都离不开诚实的水车声,而他们,或许却不知道水车是何物。只有农家人,最亲近水车,水车也只有在农家人的手中,才连绵地歌唱。那歌唱声,有时欢快,有时十分艰辛。

  记得有一年五月,洪水冲破了圩堤,将绿油油的庄稼全淹没了。各村就将所有的水车全部集中起来,排成长长的一路,昼夜不停地旋转,歇人不歇车,故乡人称为“打退水”。“打退水”很辛劳,吃喝都靠各家送,累了,就坐在泥地上打个盹,七天后,水稻的叶子露出来了。秋后,尽管减产,但不致于颗粒无收。

  如今,社会又进步了一程,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抽水机取代了忠厚的水车,而与多舛的民族、艰辛的庄稼人一路走来的水车,是永远不会被忘记的,即使子孙们已不了解它的名词、它的形状,翻翻词典、辞海,它定会在字里行间慈祥的微笑……

  石磙,农家人的微笑

  世事的变迁真的是太快了,难怪考古学家,为考证往事,风餐露宿,寻觅着点点滴滴的蜘丝马迹,时隔不过三十几年,在乡村,已经很难听到那缠绵的石磙声,甚至见不到它的身影了。

  今年四月,我回到老家,在亲情的簇拥下,我猛地瞥见谁家篱笆墙下,露出半截石磙来。我凝视着,融融的以往穿过时空,纷纷飘到眼前。一稻场的新禾,抖散铺展着,老水牛拖着石磙在上面不紧不慢地碾着;石磙与木质的方架相互磨擦,发出吱溜溜的响声,那响声很好听,特别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像一支婉转动听的歌,像绵绵柔和的催眠曲。叔伯大爷们叼着长长的烟袋,听着它,议论着收成,还不时走近稻场,把手伸进新稻草的底下,抓一把被石磙脱下的稻粒,吹一吹,掂一掂,放几粒到嘴里嚼着,脸上露出惬意的笑。而我们呢,在石磙碾过的稻草上,打着、闹着。那稻草凉凉的,还散发着浓浓的青香。躺在上面,不一会就醉眼朦胧了,一直到喊翻床了,我们才摇摇晃晃地回家。翻床,是将被石磙碾过的稻草,用叉扬翻过来,抖松,再碾一遍,真可谓是粒粒归仓。

  农家人深知粮食来得艰辛,每一粒都饱含着咸涩的汗水。从料峭的早春,就伴和着斗笠蓑衣,吆喝着牛在水田里翻耕了;盛夏,头顶草帽,或旱或涝,或早或晚,或烈日当空,再没有离开过庄稼一步。这时候的石磙,静静地卧在稻场上,像在听汗水是怎样滴进泥土的,水稻是怎样拔节的,籽粒是怎样鼓胀、稻穗又是怎样垂下的。这一切都是微妙的,只有农家人,还有石磙能听得清楚,听得懂。当水稻的剑叶开始泛黄的时候,暑气渐渐收拢炽热的翅膀的时候,石磙就准备登场了,人们拍打掉石磙上经过一个冬天、一个春夏的灰尘。这时候的石磙最为荣耀,因为所有的目光,都从凝视庄稼转向凝视石磙。难怪,石磙一登场就开始歌唱,仿佛要唱尽水稻跋涉一生的歌,唱尽庄稼人心中希望的歌。

  我望着篱笆墙下露出的半截石磙,虽然还保持着九道槽,两头各一个孔,但苍老多了。昔日旋转着春夏秋冬之道,犁尖与镰刀之道,种子与穗实之道的石磙,被流萤舞蹈着,被秋虫和弦着,被村庄倾听着,如今却冷落在不起眼的一角,躺在泥土之下,似乎很苍凉。但是,历史总在发展,一些东西总要作铺垫,就如同走路,前脚迈起来,后脚才能跟上来,而先前迈起来的脚,又变成了后脚,这并不意味着忘记了后脚、蔑视后脚,它是一个整体、一个过程,人们总要不时向后看看,叫回忆,回忆是美好的,也是一种启示,通过这种启示,创造出更多美好的现在和未来,再成为美好的回忆,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使生活多彩多姿起来。

  啊,石磙,人们永远怀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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