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末年,天津卫里最大的当铺叫仁兴当铺,掌柜的姓刘。
这天傍晚,有个顾客来到当铺门口,徘徊良久才走进来说要典当。虽然此人戴着墨镜,但刘掌柜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乖乖不得了,竟然是马员外!
刘掌柜为嘛会这么吃惊?原来就在上个月,马家对外宣称家主马员外暴病而亡,还出了大殡,难道这世上竟有死而复生的蹊跷事?
马员外见状,索性摘下墨镜,苦笑两声才道出原委:前些日子,他得到消息,说城外的山贼头头李龙要来城里寻仇。马员外早些年跟李龙结过梁子,不由害怕起来。他听说李龙为人恩怨分明,不会找旁人麻烦,便想出个诈死的法子,躺在特制的棺材里,在坟地藏了起来,由家里人暗中送饭伺候。
李龙如期而至,倒是真没有为难别人,只是把马家少爷马欣掳走了。他还撂下话,父债子偿,如果马家十天内能凑足五万两银子赎人,保证马欣毫发无损,否则就等着给自家少爷收尸吧。马家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现钱,凑来凑去只有三万多两银票。马员外听到家人传话,棺材板顿时压不住了,好在陪他“下葬”的有几件值钱的宝贝,本是为防万一留的后路,这下正好派上用场。
说完,马员外从怀里掏出个绸缎包裹,小心翼翼地打开,刘掌柜立即瞪圆了眼珠子。那是一座送子觀音的玉雕像,足有一尺多长,由一整块上等和田美玉雕成,显然出自名家之手,价值连城。
马员外说:“您看这物件儿能当二万两吗?”刘掌柜连连点头,麻利儿写好当票,注明一个月内赎当,然后取出银票交给马员外。马员外道声谢,匆匆走了。
过了小半个月,马家少爷马欣亲自来赎当。刘掌柜笑脸相迎,还提醒他要防备山贼卷土重来。马欣说已经和父亲商量好了,趁山贼退去的工夫,举家搬离天津。
寒暄完,马欣正要取当票,刘掌柜却忽然变了脸:“马少爷,举家远迁,路上多带一件就多一份累赘。更别提您家老爷子可是死过一次的人,要是有些人知道他还活着,可得平添不少麻烦。依我看,不如把东西留下,我再送上一千两银子给您当路费,如何?”说完,他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马欣。
马欣气得满脸通红,一把推开银票,指着刘掌柜的鼻子骂道:“姓刘的,你敢趁火打劫,只怕这东西你吃进去容易,吐出来却难!”
第二天一早,几个官差冲进当铺,为首的一抱拳:“刘掌柜,对不住了,有人在县衙递了状子,请你走一趟吧。”
刘掌柜信步走进县衙大堂,见马欣已跪在一边,便给县令磕了头,开口问:“青天大老爷,小民一向奉公守法,您传我来有嘛话要问?”
县令把那张当票扔到刘掌柜脚下,喝道:“大胆刁民,这纸上写得明白,离一个月的当期还不到,人家拿钱去赎当,你凭嘛不给人家办?”
“您听的都是马家的一面之词。”刘掌柜不慌不忙,转头问马欣,“看这张当票上的签字人,是你家老爷子?”马欣点头承认。
刘掌柜“嘿嘿”一笑:“可是你家老爷子明明上个月就过世了,出殡那天我还去瞧过热闹。开这张当票的日子却是本月初七,难道他是死后还魂?”
马欣面红耳赤,说不出话。县令看这情形,就吩咐手下去马家调查一下,不多时便接到回报:好几个邻居作证,马员外上个月已经过世了。县令气得一拍惊堂木,冲马欣呵斥:“你爹早就死了,死人还能去典当?来人,把这刁民乱棒打出去!”
马欣抱头逃了出去,刘掌柜盯着他狼狈的背影,暗自冷笑:黄毛小子,跟爷斗你还嫩呐!
过了些日子,城里忽然闹起匪患,街上的买卖铺户都说是城外的山贼混进了城。这天,仁兴当铺快打烊了,只剩一个顾客还在典当几件不值钱的首饰。就在这当口儿,几个精壮的汉子闯进门来,刘掌柜看出这些人不是善茬,赔着笑问:“几位爷,不知是要典当还是赎当?”
为首的汉子一脸凶悍,听到这话一阵冷笑,身边人立刻骂道:“瞎了狗眼的东西,咱们李爷有的是银子,哪儿用得着当嘛物件儿?”
被称作“李爷”的汉子说:“掌柜的,爷既不来当也不来赎,是想照顾你一笔更大的买卖。咱爷们打听过了,你们前段时间可是收了个好宝贝……”他紧紧盯着刘掌柜,边说边从腰里抽出把明晃晃的匕首,在手里把玩。
刘掌柜直冒冷汗,只好拿出马员外当的那件送子观音玉像。李爷忽然上前一把扯住他,喝道:“这物件儿是哪来的?快说,你跟那姓马的是嘛关系?”
刘掌柜忙说:“这是马员外拿到这里典当的,后来成了死当,别的事情小的一概不知。”
李爷冷笑两声说:“跟你说实话吧,老子就是官府通缉的山贼头头李龙,知道为嘛一提到姓马的,老子就咬牙切齿吗?其实姓马的早年间是江洋大盗,而我李家是书香世家,就因为他看上我家这座祖传的送子观音玉像,到我家里杀人越货,才逼得老子走上贼路。今天是老天有眼,让这玉像物归原主。”
先前进门的那位顾客本来很淡定地当着看客,这时再也待不下去,悄没声儿地走了,李龙的手下没把他放在心上,也无人拦阻。
这头李龙夺过玉像就要走,刘掌柜豁出性命,扯住他裤腿喊道:“这样的宝贝,仅凭你一句话就想带走,还有没有王法?”
李龙一脚踹翻他:“今天就让你弄个明白,要不成了老子仗势欺人,反倒坏了名声!”他吩咐手下端一盆水来,然后把送子观音玉像平放进水里,水面上登时映出了“子嗣绵长”四个字。刘掌柜没想到玉像还有这等奇妙之处,一时间目瞪口呆。
李龙得意地说:“这四个字刻在观音臂弯里,平时几乎看不到,只能由水折射出字影。怎么,姓马的没告诉你吗?”他又补充道:“你想讲王法,咱爷们几个就陪你去官府走一遭。不过那姓马的是江洋大盗,你替他销赃就是同党,说到底谁也不清白。怎么,要不要去?”见刘掌柜瘫在地上不吱声,他冷笑两声,带着手下众人夺门而去。 谁知,李龙一伙没走出多远,就被一群手持短刀的蒙面人围住了,领头的人倒没有蒙面,竟是刚才的那位顾客。他走到李龙面前说:“李大当家的,听说官府为你开出很高的花红悬赏,你说我该不该拿你去见官?”
李龙全然没了刚才的威风,赔着笑说:“您别误会,我这贼头是假的,只是给那刘掌柜演一场戏,但这物件儿真是我家老爷马员外的,您看……”
那顾客嘿嘿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是假贼头,因为老子才是真正的李龙。不过那姓刘的的确不是个东西,你虽然冒了老子的名头,老子倒也不生气。”
假李龙稍稍松了一口气,转转眼珠说:“我家老爷曾说过,当年是他对不起李爷您,所以他也愿意把这宝贝赔给您,望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马家。”
他正要把送子观音双手奉上,真李龙却一摆手:“我和姓马的是有点过节,但没有你编的那么苦大仇深。老子已经报过仇了,这物件儿跟老子没关系,还是物归原主吧。”说完,他便招呼手下人离开了。
这事儿看起来就这么了了,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不知怎的传了出去,仁兴当铺的生意一落千丈。没过多久,刘掌柜就把当铺盘给了别人,灰溜溜地回老家了。